腐木台阶尽头的暗渠泛着碎冰的幽光,苏若卿踩进刺骨河水时瞥见芦苇荡里的乌篷船。
郑豪轩从舱底掀开草席,沾着煤灰的手拽住她臂弯:"船板夹层能藏两个时辰。"
"走陆路。"苏若卿将襁褓塞进他怀里,解下孔雀石项链缠在婴儿手腕,"去暖春阁找花颜绮换通关文牒。"暗渠对岸传来马蹄踏碎薄冰的脆响,她认出那是顾宇澄上月丢失的枣红马。
拓跋惊鸿的剑锋割开苏歌韵肩甲时,李强骁的弯刀正挑断她束腰革带。
暗红色血迹顺着青石板蔓延到米仓门缝,苏歌韵用最后力气将火折子扔进谷堆。
冲天火光映亮拓跋惊鸿眼底跳动的赤金暗纹,他踩着侍卫脊背跃上宫墙,看见三里外惊起的寒鸦正掠过挂着冰棱的枯枝。
枣红马在雪原上留下断续的血迹。
苏若卿伏在马背上用牙撕开裙摆,小腿的旧剑痕被马鞍磨得皮开肉绽。
怀中的婴儿吮着浸透乳香的帕子,突然发出细弱的呜咽。
"别哭......"她将孩子裹进狐裘,摸到襁褓里藏着半块雕着狼首的玉珏——这是方才混乱中从拓跋惊鸿剑穗上扯落的。
马蹄突然陷入被薄雪覆盖的捕兽夹,受惊的马匹扬起前蹄将她甩向结冰的溪流。
拓跋惊鸿在五里亭勒住缰绳,俯身拾起雪地里染血的黍米饼。
三年前苏若卿被罚跪冰湖时,就是用这种粗粮饼子暖手。"东南方。"他碾碎饼渣闻了闻,"她腿伤发作跑不远。"
苏歌韵的血沿着剑槽滴在雪地上,李强骁的锁链还缠着她脖颈:"陛下,这叛贼......""吊在城门示众。"拓跋惊鸿扯断缠在腕间的银链,孔雀石坠子在他掌心勒出血痕,"传令各州县,见到带月牙胎记的婴儿立即封城。"
枣树林的枯枝刮破了苏若卿的额角。
她抱着婴儿钻进荆棘丛,用玉珏割断勾住襁褓的倒刺。
远处传来猎犬的吠叫,怀中的孩子突然伸手抓住她渗血的手指。
"再忍忍。"她咬开藏在发髻里的蜡丸,将安神药粉抹在婴儿唇间。
拓跋慕瑶给的羊皮地图在打斗中遗失,此刻只能借着北极星辨位。
当马蹄声逼近到能听见铠甲摩擦声时,她将襁褓藏进树洞,抓起碎石在相反方向布下响铃陷阱。
拓跋惊鸿在树林外翻身下马,玄色大氅扫落枝头积雪。
李强骁举着火把照见泥地上的半枚脚印——那纹路正是冷宫特制的防滑靴底。"分三路包抄。"他剑尖划过结冰的溪面,"活要见人。"
苏若卿贴在山毛榉树干后屏住呼吸,看着火把的光影渐次散入林间。
婴儿的体温透过狐裘传到她心口,像块渐渐冷却的暖玉。
当最近的火光距离树洞仅剩十丈时,她抓起冻硬的土块砸向东南方的捕兽夹。
金属碰撞声惊飞夜枭,拓跋惊鸿的剑锋瞬间调转方向。
苏若卿趁机抱起婴儿钻进岩缝,却摸到石壁上未干的血手印——这里显然刚经历过惨烈厮杀。
枯枝断裂声从三个方向同时逼近。
林间积雪簌簌落下,拓跋惊鸿反手将剑柄抵在渗血的腰腹处。
高晨熙扯开被血浸透的锦帛,将金疮药粉抖在皮肉翻卷的箭伤上:"陛下该回銮驾......"
"闭嘴!"玄铁护腕重重砸在侍从膝头。
李强骁立即带着十二名玄甲卫呈扇形散开,雪地上交错的长矛影子如同张开的蛛网。
苏若卿的绣鞋陷进腐叶堆时闻到了桐油味。
三日前冷宫偏殿那场蹊跷大火,也是这般刺鼻味道。
她将婴儿的脸转向自己胸口,贴着长满苔藓的岩壁往外挪动。
月光透过树冠缝隙落在襁褓的狼首玉珏上,映出拓跋皇族特有的双环纹。
"东南角!"李强骁的弯刀突然劈开荆棘。
苏若卿抓起冻僵的田鼠砸向左侧树丛,在侍卫分神的瞬间滚下斜坡。
结冰的枯枝划破手背,却在触及平缓地带时摸到了官道旁的车辙印。
郑豪轩的银丝软甲己经裂开三道血口。
他背靠着运粮车残骸,手中断刃堪堪架住黑衣人劈来的陌刀。"把玉玺交出来!"蒙面人靴底碾碎他染血的手指,"伪帝也配称朕?"
苏若卿的惊呼让黑衣人动作微滞。
郑豪轩趁机将青铜虎符掷入她怀中:"带诏书去幽州!"五支弩箭破空而来,钉入粮车时溅起的木屑擦过婴儿耳际。
拓跋惊鸿的马鞭卷住最后一名黑衣人的咽喉,却在看清郑豪轩面容时瞳孔骤缩。
三年前柔然送来求和的画像上,这个本该死于政变的皇子正握着苏若卿的手腕。
"过来。"拓跋惊鸿剑尖挑起染血的襁褓带,"把孩子给朕。"他注意到郑豪轩腰间晃动的蟠龙玉佩,突然想起上月边关急报中提到的"柔然遗孤"。
郑豪轩突然拽着苏若卿退向悬崖:"拓跋氏偷来的江山,迟早要还!"他袖中暗箭射断崖边老松的根系,碎石开始簌簌滚落。
高晨熙的弓箭手尚未搭箭,那抹茜素红裙裾己如折翼的蝶飘向深渊。
拓跋惊鸿纵身跃下的瞬间抓住了苏若卿的发簪。
断裂的翡翠珠子在空中划出莹绿弧线,他听见自己肋骨撞在凸岩上的脆响。
怀中的身躯越来越冷,像极了那年冰湖里逐渐僵硬的少女。
谷底积雪掩住了郑豪轩的踪迹。
拓跋惊鸿颤抖的手指按在苏若卿颈侧,突然发疯似的扯开自己貂裘裹住她。
当发现那支插在她后心的淬毒袖箭时,他竟抓着侍卫的佩剑往心口扎。
"陛下!"高晨熙死死抱住癫狂的帝王,"娘娘或许......"话未说完,北风卷着冰碴掠过乱石堆,隐约带来似有若无的铃铛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