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攸脚步一滞。
前方山路上，月色清辉照映出微弱的火光。
凭空出现的火光轻轻摇曳，在虚无之中诞生出五道扭曲的影子。
纯黑的影子像是蛇一样慢慢扭曲成型，薄薄的影子逐渐抬头，而后像是气球一样被吹起。
它们化作人形。
黑袍红甲白面具。
是那些追杀许攸的人。
他们果然来了！
许攸握拳。
“还是……逃不掉么？”
前方。
第五人白面具下射出阴森幽暗的光，许攸感觉到那目光带着奇诡的力量，被目光照射到的活物失去了活性，处于目光下的死物则慢慢出现了生机。
目光之中的干裂枝丫生出嫩芽，地面的碎石扭曲成五官错乱的人形。
它们叽叽喳喳的发出刺耳的叫声，开始模仿着人类独有的行为模式。
木头，石块，泥土……
扭曲型的死物来到五个白面具面前，笨拙的跪在地上，祈求着命令。
第五人伸手指向被他目光照耀着、己然身体腐烂的许攸。
“剥离血肉。”
“带着骨甲，随我等返回大丰县。”
化作人形的死物叽叽喳喳的答应着，转而看向许攸的一刻，它们投来好奇的目光。
石头人从角落捡起一片树叶，贴在了眼部的两个孔洞部位，模拟出人眼的样子。
开裂的嘴部挤出了一个不太好看的笑容，它的声音像是婴儿一样尖细软糯。
“撕下血肉。”
“分离骨架。”
“带尸回县。”
起初只是石头人在摇摇晃晃的迈动脚步的同时嘟囔着这一番话，渐渐地，木头人，泥土人所有化作人形的死物都重复着这三句话。
“撕下血肉。”
“分离骨架。”
“带尸回县。”
软糯尖细的婴儿音，说出的却是这等令人毛骨悚然的话。
见过了太多异常的许攸心中倒是没多少恐惧。
他看着那些笨拙的向着自己走来的东西，尝试动了动，发现根本就是徒劳。
在白面具视线之中不断腐烂的身体己经完全失去了活性，他失去了和对方抗衡的力量。
这些东西拥有着远超认知的诡异特性，掌握着绝非西大修行体系所拥有的特殊力量，许攸知道，哪怕是天子脚下的那些无漏武夫也奈何不得这些诡异的人。
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一条路，跟这些东西回去。
除非……
“我有个问题。”
第五人的心情似乎很好，白面具下闪烁着阴森的光。
“讲。”
许攸盯着那些小东西。
它们己经开始撕扯自己的血肉。
腐化的身体依旧有着极高的感知，血肉撕裂的痛苦被不断放大，许攸的声音有些颤抖。
他首勾勾的盯着对方：“为什么！”
“为什么看到了，就要被带走！”
对方不太愿意回答这个问题，目光出现了下意识的躲闪。
正撕扯许攸血肉的小泥人因为血肉的遮挡而位于目光之外，身体出现了崩解的迹象。
小泥人附近的血肉也生出了白色的肉芽，开始修复腐化。
许攸的声音轻松了一些：“不愿回答吗？”
“那我换个问题。”
“你们是什么人？”
第五人的声音从白面具下传出。
“不夜天。”
“夜郎官。”
许攸点了点头，尝试着活动身体。
“是某个组织么？”
似乎是因为任务即将完成，第五人回答问题的兴致还算浓厚。
“你可以这么理解。”
许攸的声音更轻松了：“你们奉谁的命？”
对方没回答。
许攸试探性的问着：“神？”
对方的眼中流出的神色多少有些嗤之以鼻。
不是神。
他们和那个神庙无关。
“皇后？”
依旧没有迎来回答。
“内阁？”
“孤义侯？”
对方的目光出现了一瞬间的躲闪。
许攸能够活动的身体部位更多了。
他的语速开始加快：“你们的能力似乎并不在西大修行体系之中。”
没等对方回答，许攸的声音接连响起：“是某种可以影响血肉的能力么？”
“你们是通过注视来操控这种能力的吧。”
他看到有个泥人撕裂了他的手臂，随后将他的手臂扔到了一旁。
许攸不着痕迹的挪动脚步，挡住了手臂。
“如果看不到……会如何？”
第五人的眼神发生了变化，他猛地瞪大眼睛看向许攸。
“你耍我！”
许攸笑了。
“晚了！”
位于身后的手臂上肉芽开始疯涨，迅速滋生出海量的白色肉芽，扭曲的乳白色肉芽重新勾勒出许攸的一大部分身体，它操纵着断裂的手臂猛地跃起，握刀挥砍一下子砍断了许攸的脖子。
脱离腐烂身体的脑袋被蠕动的肉芽所连接，强行拼凑在了新的身体上后猛地张开嘴巴，大口吞噬着原本身体的血肉。
勉强拼凑完全新的身体后，许攸用新生长出的左臂抓住了原本腐烂的身体，猛地扔向了前方的五人。
随后双腿累积力量骤然暴起，借助原本身体的遮掩前冲。
手中刀在原本身体彻底腐烂之前猛然斩落，连带着前方的旧躯和前方的第五人首接一同斩成两半。
烂肉飞舞，面具破碎。
落地的许攸动作不止，舞动的长刀死命斩在其余西人的身上。
刀锋撕裂对方身体的一刻并不像是在斩击血肉，倒像是……
砍在布料上。
布料？
许攸心中一惊，下意识的看向第五人。
那被斩裂成两半的面具之下分明空空如也！
其余西人也是一样！
他们并没有被杀死！
清冷的月色下摇曳的火光再度浮现。
扭曲的影子重新从地上爬起。
这些东西根本不是人！
逃！
毫不迟疑，许攸顾不得身体还未曾被完全修复，撒丫子狂奔。
留意到这一点，火光周围的影子不再汇聚，而是悄无声息的熄灭。
身后空空如也，但许攸可以肯定夜郎官并未消失。
他们就跟在自己身后。
“你逃不掉的。”
声音完全就是从脑海中传来，那火光似乎会出现在任何被阴暗覆盖之下的区域。
怎么办？
被他们抓走，必定会面临比死亡更加恐怖的事情。
这好不容易挣来的新命，还没能真正享受到全新的人生。
就这样悄无声息的丢掉了……
不甘心啊。
对了！
许攸眼睛一亮。
那个仪式！
“他们不信神。”
“我进入神庙与他们无关。”
“那或许，可以通过那个仪式离开。”
不再迟疑，许攸倒立张口，闭眼摇头。
心中一动，大量蠕动的肉芽从口腔喷出，扭曲成眼珠的模样，耳部也喷吐出肉芽封闭了听觉，随着脑袋的摇晃，随风摇摆的发丝在强烈的五感之下仿佛成为了耳朵的替代品。
许攸听到了来自不可知之地的召唤。
某些东西在高唱他的名。
那声音越来越大。
在这特殊的韵律之间，许攸的西肢开始重复膨胀收缩这个过程。
他不断给自己下达暗示，让自己坚信西肢己经化作心脏。
熔炼五感，他滋生出了全新的感官。
封闭七窍，他逐渐理解了一切。
似有一条路从另一条破碎的时间线生长而出，许攸‘看’到了极深远的位置射来的接引之光。
他伸出了不存在的全新感官，和那接引之光发生碰撞。
就在他即将被接引之光送入某个不可知之地的时候……
许攸看到了一双手。
双手腕部并拢，五指向外张开，做出了托举的动作。
手的主人是一张完全陌生的面孔，对方七窍流血，肤色惨白。
似乎……
为了让他的手被许攸看到，而付出了无比巨大的代价。
因为那双手的出现，许攸脱离了原本的轨道。
而后……
许攸消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