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三口才踏上归途。林光华率先用力推开那扇沉重的铁门，铁门发出沉闷的声响。门刚打开，一道尖锐的斥骂声就传了出来：“又死回来了？成天在外面瞎浪！”
贾德双望着丈夫大步迈进的背影，指甲不自觉地掐进了掌心。过去被婆婆推倒在地的场景在脑海中浮现，她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眼神中满是犹豫，望着铁门内的阴影有些踌躇。年幼的林贾斐抬起头，读懂了母亲眼底的害怕，像一只护着妈妈的小兽般冲进婆婆张开的双臂中，将脸埋进老人粗糙的衣服里，说道：“奶奶抱抱！”
“去去！别缠着我！”婆婆皱着眉想要推开孙女，干瘦的手却被孩子紧紧握住。林贾斐偷偷回头，冲母亲眨了眨眼睛，肉乎乎的身子稳稳地堵在门前。贾德双眼眶发热，拖着微微跛脚的右腿，跌跌撞撞地跨过那道让她心生畏惧的门。首到听见身后门重新关上的声音，林贾斐才松开奶奶的衣角，小跑着跟上了贾德双。
暮色浸透窗棂时，厨房飘出饭菜香气。婆婆盘坐在土炕上，忽然挺首腰板，拍着大腿扯开嗓子。她的声音像戏台上开嗓的老旦般尖锐：“老天爷睁眼看看呐！养了个不安分的母狗，还有个没心肝的汉子！成天就知道在外面浪荡哟——”哭腔混着咒骂，在狭小的屋子里来回碰撞，唾沫星子随着她剧烈的动作溅落在炕沿上。
贾德双缓缓弯下腰，用脚趾灵巧地勾起掉在桌下的筷子，歪着脖子将脸凑近碗边。林光华突然猛地掀翻碗筷，瓷碗碎裂的声响惊得众人一颤。他赤红着眼转向炕上的母亲，扯着嗓子吼道：“您还有完没完？天天骂骂咧咧，这个家被您搅得还不够乱吗！”
婆婆瞬间跳起来，抄起炕头的鞋底子就往地上砸：“反了天了！你个娶了媳妇忘了娘的东西！”两人的叫骂声在屋内炸开，林贾斐“哇”地哭出声，扑到贾德双腿边。贾德双闷声用脚趾勾住凳子坐下，脖颈因过度弯曲涨得通红，歪斜着头艰难扒饭，滚烫的泪水滴进碗里，混着饭粒一并咽进喉咙。
瓷碗与筷子的碰撞声终于稀疏，这场充满火药味的晚饭好歹收场。可婆婆仍稳坐在炕上，佝偻着背慢悠悠往嘴里扒饭，时不时用筷子敲着碗沿，扯着破锣嗓子哼唱咒骂的戏文。碗筷敲击声与刺耳的唱腔交织，在寂静的屋内格外清晰。
贾德双斜倚在墙角，脚趾灵活地划动着手机屏幕，仿佛周遭的喧嚣都与她无关。林贾斐怯生生地凑过来，脑袋轻轻靠在母亲肩上，好奇地盯着屏幕里跳动的画面。两人挨得很近，女儿温热的呼吸轻轻拂过贾德双的脖颈，带来一丝难得的暖意。
而林光华早将碗筷重重一放，黑着脸摔门而出。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只留下屋内婆婆断断续续的叫骂，以及母女俩安静依偎的身影，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单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