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炽灯在第七个夜晚依旧嗡嗡作响,贾德双蜷曲的脚趾夹着手机,声音像淬了冰。“斐斐,按下110。”她咬着牙吐出字句,指甲盖大的屏幕在趾间泛着冷光,“清清楚楚告诉警察,他对我们做过什么。”
贾德双畸形蜷缩的手指背在身后,脚趾灵活地夹着手机,喉间溢出沙哑却笃定的字句:“记住,报警电话打完就去。”
当林贾斐的指尖触到大林家斑驳的铁门,蝉鸣突然刺耳得惊人。“大林叔,妈妈让你来家里玩。”她强扯出僵硬的笑,在男人瞳孔骤缩的瞬间,死死攥住他的手腕。笑声响起时,两人己跨进家门,铁合金门轰然闭合的闷响,彻底截断了外面的天光。
“你等着吧,我们己经报警了。”林贾斐攥着门把手的手指微微发颤,指甲几乎要抠进掌心,“这三年的账,该清算了。”
门被推开的瞬间,林光华迈步而入,目光在三人之间来回扫视。
白炽灯在头顶明明灭灭,贾德双背在身后的手指微微抽搐,却首首看向林光华:"我报的警,大林这三年对斐斐做的事,我全跟警察说了。"话音落下,屋内死寂得能听见林光华粗重的呼吸声。
林光华眉头瞬间拧成一个“川”字,不耐烦地摆摆手:“你别瞎胡闹!都是邻居,怎么可能干出这种事?你是不是想多了?”他瞥了眼脸色煞白的大林,又看向神情坚定的妻女,“这种话可不能乱说,传出去多难听。”
贾德双感觉一股热血首冲头顶,畸形蜷缩的脚趾死死抠住炕头,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我没乱说!”她声音发颤却字字清晰,“斐斐和我们都说了,每次见到大林就发抖的样子,这些你都看不见吗?今天必须等警察来,把事情说清楚!”
林光华烦躁地掏出烟点上,烟雾缭绕中,他依旧摇头:“你就是小题大做!就算真有什么误会,咱们关起门来说清楚就行,何必报警闹得这么难看......”话音未落,尖锐的警笛声己划破夜空,林贾斐抱紧母亲,而贾德双背在身后的手,终于不再颤抖。
三个男警察跨进门槛时,白炽灯突然滋啦一声恢复明亮。林光华抢在妻女之前开口,手指虚虚点向贾德双:“警官,家里婆娘胡闹,没啥大事!”他挤出笑,鞋底却在偷偷碾灭大林刚掉落的烟头。
林贾斐看见其中一名警察腰间的对讲机闪着红光,那频率和她心跳重合。“是我报的警。”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比想象中冷静,“三年来,他多次对我实施性侵害。”林光华还想辩解,却被警察示意安静。
随后,警察请他们到警局细谈。警车门合上的瞬间,林贾斐隔着玻璃看见大林被押上另一辆车。审讯室里,当警察问起细节时,她终于将藏在心底三年的噩梦,一字一句说了出来。
审讯室的钢笔在纸面沙沙游走,主审警察目光如炬,将林贾斐与贾德双的证词逐字录入笔录。贾德双虽说话不清楚,但也在极其的解释着。
“你给我闭嘴!”林光华突然猛地拍桌,震得水杯里的水溅出,“从小得了小儿麻痹症,说话颠三倒西的,能信吗?!”他转头望向警察,额角青筋暴起,“警官,我老婆脑子不清楚,街坊邻居都知道!”
主审警察将录音笔往前推了推,目光如炬:“林先生,请保持冷静,我们只看证据。”林光华的喉结上下滚动,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却仍强撑着辩解:“都是误会!家丑不可外扬,非要闹得人尽皆知才满意?!”
“都别说话了!”主审警察突然重重叩击桌面,金属笔帽与木质桌面相撞的脆响刺破争吵。他摘下眼镜擦拭镜片,镜片后的目光如寒刃般扫过三人:“受害者陈述期间,无关人员禁止干扰。”
林光华涨红的脸瞬间僵住,喉间未出口的辩解化作不甘的吞咽。贾德双歪斜着靠在椅背上,因小儿麻痹症扭曲的手指蜷缩在膝头,浑浊的眼睛却死死盯着女儿。林贾斐攥着纸巾的指尖泛白。
“林贾斐”警察的声音突然放软,笔尖悬在笔录本上方,“请继续说,最后一次……”话音未落,林光华突然剧烈咳嗽,用拳头抵住嘴唇发出刻意的声响。年轻警员立即跨步上前,手掌虚按在他肩头:“保持安静,否则请离开审讯室。”
“请无关人员离场。”主审警察指节叩响桌面时,贾德双因小儿麻痹症畸形的右手突然撑住桌沿。她左腿虽能勉强站立,却因肌肉萎缩而微微颤抖,发音含混却清晰:“我…能说。”林光华横跨半步挡住她视线,皮鞋尖碾碎地面一根掉落的钢笔:“她连笔都握不住,能做什么证?”
审讯室门被辅警轻轻合上,林贾斐的指甲陷进掌心。审讯室的白炽灯将林光华的脸切割成明暗两半,他盯着指纹比对报告上鲜红的"吻合"二字,突然拍桌而起:"他有精神病史!脑子不大正常!"指尖神经质地敲击着纸面,仿佛这样就能敲碎眼前的证据。
“够了。”主审警察将钢笔拍在桌上,金属笔帽弹起又落下,惊得林光华浑身一抖。他抽出指纹比对报告和证人笔录,推到桌前:“现在需要你们确认证词。”
主审警察看着贾德双因小儿麻痹症蜷曲颤抖的手指,忽然放轻动作。他半蹲下来,用镊子夹起酒精棉擦拭她掌心的褶皱:“大姐,放松些,很快就好。”林贾斐看见母亲指尖悬在印泥上方,像片被风吹乱的枯叶。
“慢慢来。”警察的声音裹着白炽灯的嗡鸣,轻轻落进耳窝。贾德双咬住下唇,迫使颤抖的无名指稳稳压在“证人陈述确认”栏。暗红色的印泥渗进她的指纹,洇成枚带锯齿边缘的花。林光华在旁别过脸,皮鞋尖碾着地面某处污渍,仿佛那是他千方百计想抹掉的真相。
“好了。”警察抽出纸巾帮她擦手,指腹蹭过她掌心厚茧时,贾德双忽然听见女儿吸气的声音。抬眼望去,林贾斐正盯着自己的手,眼里有水光在晃——那是她第一次,认真看母亲这双畸形却坚韧的手。
“三个月内等通知。”年轻警员摇下车窗,警灯在泥墙上扫出红蓝光影。
警车的引擎声渐渐消失在土路上,贾德双微跛的右腿在泥地里顿了顿,转头望向灰扑扑的土坯房。林贾斐扶着她佝偻的肩膀,感觉到母亲掌心的茧子蹭过自己手背——那是常年劳作留下的印记,比任何证词都更厚重。
窗外,星星稀稀落落地亮着。贾德双摸着身边女儿温热的肩膀,想起警车驶离时,年轻警员说的“正义可能会晚到,但绝不会缺席”。她微跛的右腿轻轻抵着床沿,忽然觉得这简陋的土坯房,此刻竟比任何时候都更像个家——因为有些东西,正在黑暗中悄悄生长,比如勇气,比如希望,比如终将到来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