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说要出来玩的吗?这里是……”
华思瑶这一路上都不停地和陈玲讲述王城里各种好玩的地方,但眼前这破旧的街巷明显不是她口中繁华的街道。
陈玲无奈地把双手提着的几大袋子面包先放在地上,观察起周围的环境。
空碎啤酒瓶倾斜歪扭在垃圾桶边排开。苍蝇绕着桶盖旋转,散发阵阵恶臭。
少数人聚在一个铁桶旁烤火,火光扑朔,飞蛾不顾生命朝光源扑朔双翅,直到被灯罩笼在狭隘空间,失去氧气,失去性命。
更多的人就像这飞蛾一般。
就像这个大叔,不知道靠在墙边靠了多久,大雪早已把他的身体覆盖,就像是给他盖了层被子,大叔脸上挂着幸福的笑容,但身体却早已僵硬。
他身边靠着的小女孩,不过七八岁,此刻被一层冰晶包裹,隔绝了她与外界的一切联系,包括生与死。
陈玲试着用双手揉搓着手臂,不知道是否是见到这些濒死之人所导致的心理作用,不管陈玲如何用力,那刺骨的寒冷依旧不断侵蚀他的身体。
整个街道散发着令人难以忍受的冰冷。
“这里是王城的最外围,他们都是逃难来的难民。”
“这样吗……”
“这里也是最靠近前线的地方,我有时候就会和楚姐姐一块来这看看这些人。”
陈玲警惕地看着周围。
已经有很多人看到穿着华丽的两人,他们都如同狼群一般伫立在那边,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两人,不知道心里在盘算些什么。
“求求您,发发慈悲,救救我的孩子……”
一名满脸和双手长满冻疮的妇女,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艰难地朝着两人这边蠕动,她的身体颤抖得厉害,仿佛风中残烛。
她的手中高高举着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就像捧着生命的希望。
她的泪水冻结成冰晶,如同诅咒般蔓延在她那憔悴的脸庞上。
华思瑶接过那个婴儿,陈玲也凑上前来看,却发现这襁褓中的婴儿,早已经被冻成了坚硬的冰块。
陈玲的喉咙耸动着,刚想说些什么,却被华思瑶用眼神打断。
华思瑶屈膝蹲下身,从身后的袋子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块面包,轻轻地递给妇女。
“我会帮你看着孩子,你先吃点东西吧,孩子还需要你照顾呢。”
“孩子……”
妇女并没有接过面包,而是伸出那如枯木般的手,想要抚摸她的孩子。
华思瑶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让妇女看到了自已的孩子。
妇女的脸上洋溢着甜美的微笑,就好像是自已已经得救。
她正住在温暖的房间中烤着壁炉,她就坐在那里,温柔地哄着自已怀中哭闹的婴儿,为他吟唱着摇篮曲,为他讲述着美好的故事。
然而,妇女的手却在半空悬停着,毫无声息地没了呼吸。
华思瑶依旧抱着婴儿蹲着,久久没有一丝反应。
陈玲轻柔地拍着她的后背,安慰着她。
“让开!让开!让开!”
突然,一个身影从旁边冲出来,直接奋不顾身地扑倒华思瑶,他要抢夺华思瑶手里的那块面包。
“给我!给我!”
“反正这娘们死了,也吃不着,还不如给我吃!”
“喂!这几个袋子里全是面包!”
有一个人带头,其他人就像饿狼扑食一般蜂拥而上。
“滚开!”
陈玲飞起一脚,将那个压在华思瑶身上啃食着面包的男人踹飞出去。
那个男人被踹飞出去后,不仅不恼怒,反而在雪地里滚了两圈,然后一个跟头翻进人群,继续争抢食物。
他们生怕自已耽误了这片刻时间,抢到的食物比别人少。
这是他们现在生存下去的唯一希望!
陈玲见远处还有更多的人如潮水般涌过来,赶紧拉着倒在雪地里的华思瑶逃了出去。
他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终于到了一处繁华的街道,陈玲连忙扶着华思瑶坐下,轻轻掸去她身上的灰尘,紧张地检查起她身上的伤势。
“你还好吧?那些人到底知不知道你是公主吗?下手没轻没重的,真不明白你一个公主,跑到那种地方去做什么。”
陈玲看到华思瑶依然紧紧抱着那个早已冻僵的婴儿,不禁皱眉道。
“哎呀,快把这晦气的东西丢掉吧。”
陈玲伸手去抢,华思瑶却闪身躲开了。
泪水如决堤的洪水般涌出,华思瑶拼命地摇晃着脑袋,声音哽咽。
“若是连我都不去探望他们,他们就真的会在这阴暗的角落里孤独地死去,甚至没人知道,没人记得。”
华思瑶捂着胸口,心痛如绞,她的声音因痛苦而变得沙哑。
“要是没有这个该死的诅咒就好了,我就可以为父王分忧,这些人或许也不会如此悲惨。”
陈玲无奈地坐在她身旁,仰头望着天上的月亮,叹息道。
“你救不了他们的。”
“……”
“你应该很清楚,他们不是靠你偶尔施舍的面包就能生存下去的。
你也看到了,没有人感激你的善举,你也得不到任何回报,你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一步步走向死亡…这些我再清楚不过了……”
华思瑶怔怔地看着身旁的陈玲,目光中充满了好奇。
陈玲耸了耸肩,一脸无所谓地继续说道。
“我从记事起,就和那个赌鬼父亲住在一起,母亲是被他活活打死的……后来,他把我卖给了奴隶商人。
不过那个商人后来似乎被抓了,我们几十个‘商品’就被塞进一处暗无天日的地牢里,在那里,我什么没见过。”
“为了一碗水,一块食物,自相残杀;传染病肆虐,一个接一个的生命消逝。
我算是幸运的那一批,在即将死亡的时候,被一支探索者小队发现了。”
“你猜我回到家里第一件事情是什么?”
华思瑶眼神有些飘忽。
“找你父亲报仇?”
陈玲沉默了,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无尽的苦涩。
“我确实是想杀了他,我偷走了那支探索者小队的匕首。
我记得很清楚,那天下着倾盆大雨,我拿着匕首跑了很久很久,却丝毫没有感到疲惫。但是你知道我回到家看到了什么吗?”
“什么?”
“我看到了我那醉生梦死的赌鬼父亲,他的双腿双手被人打断,像垃圾一样被丢在地上,任其自生自灭。
那些恶心的蛆虫趴在他身上,贪婪地啃食着他,几只凶残的野狗也在一旁疯狂撕咬着他的尸体。”
“我当时多么希望我能变成一只蛆,或者一条野狗,哪怕我不再是人,我都要从他身上咬下一块肉!我明明是这样想的!但最后……等我回过神的时候,我竟然鬼使神差地把他埋了。”
华思瑶摇了摇脑袋。
“骨肉亲情,血浓于水,这是你的血脉决定的……就算你的父亲再不堪,他也是你的父亲,在你的心底深处,你依然默认了这一点。”
陈玲摆了摆手。
“不对,抱歉,怎么变成你安慰我了,我扯远了。”
“没有啊,我倒是想知道更多关于你的事情。”
华思瑶轻轻靠在陈玲的肩上。
“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地牢里,也有人尝试当过领袖,但他很快就发现,他无力拯救每一个人,平均分配食物只会让大家一起饿死,不平均分配又会被指责为偏心。”
陈玲疯狂地抓着自已的头发,那些痛苦的回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这让他的思绪变得混乱,他为自已无法表达清楚自已的想法感到烦躁。
“哎呀,就是那个啦,你应该能理解我的意思吧?”
华思瑶站起身,走到陈玲面前,脸上洋溢着如春风般温暖的笑容。
“知道了啦,那我们先帮这个孩子……和她的母亲安葬在一起吧。”
陈玲的眼前开始模糊,月光下的北国雪景固然如诗如画。
但在眼前的女孩却更加美丽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