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后，是饿得面黄肌瘦的小孙子，哭声微弱得像只小猫。
她排了一天的队，眼看就要轮到，米价却涨到了她再也无法企及的高度。
绝望，是此刻长安城最真实的写照。
朝廷的赈灾告示贴满了城墙，言辞恳切，安抚民心，可那远在千里之外的赈灾粮，如何解得了眼前的燃眉之急？
更何况，城中各大粮商仿佛约好了一般，纷纷闭门谢客，高挂“无粮”牌。
谁都清楚，他们不是没粮，而是在等待一个能让他们赚得盆满钵满的“天价”。
此时的“南星记”总店内，却是一片井然有序。
苏南星站在二楼的窗边，静静地看着街对面为了半个馒头而大打出手的两个汉子，秀眉微蹙。
掌柜的老陈正一脸忧色地向她汇报：“东家，今儿一早，城东的王记米铺就派人来咱们这儿，一口气买了五十斤平价米。
我派人跟上去一瞧，好家伙，他转手就在黑市里按三倍的价钱卖！这帮天杀的，连咱们的血都想吸！”
苏南星的眼神冷了下去。
她早就料到会有这种人，但亲耳听到，心中的怒火还是遏制不住地升腾。
这不仅仅是天灾，这分明是一场趁火打劫的人祸！
她对民生疾苦的同情，瞬间化为对那些投机商人的彻骨不齿。
与此同时，将军府。
程言一身戎装未卸，风尘仆仆地从兵部议事归来，俊朗的面容上覆盖着一层寒霜。
心腹副将张虎跟在他身后，愤愤不平地低声道：“将军，户部那帮孙子，竟敢说军粮调动需层层审批，让我们等！这不明摆着是想看着灾情闹大，好跟那些粮商勾结，发国难财吗？他们还话里话外地暗示，说您一个武将，手伸得太长了！”
程言的脚步一顿，眼中闪过一抹厉色。
他知道，这场天灾背后，己然演变成了复杂的政治博弈。
有人想借此敛财，更有人想借此打压他这个在军中声望日隆的三品将军。
他推开书房的门，苏南星己为他备好了热茶。
看到他凝重的神色，她什么也没问，只是将温热的茶杯递到他手中。
两人目光交汇，一切尽在不言中。
程言抿了口茶，声音低沉：“星儿，城中乱了。”
苏南星的视线越过他，望向窗外灰暗的天空：“我看到了。米缸里快见底的不是百姓，是人心。”
程言放下茶杯，握住她微凉的手：“朝廷的粮，远水解不了近渴，更何况路上还有豺狼。”
苏南星反手握紧他，眼神中是与他如出一辙的坚定与决绝：“我们的粮，能。”
夜色渐深，将军府的书房内烛火通明，将夫妻二人的身影拉得长长的。
外界的喧嚣与恐慌被隔绝在外，这里自成一方沉静而充满力量的天地。
“程言，我需要跟你说一件事。”苏南星的神情前所未有的严肃。
她知道，要实施如此庞大的计划，必须给程言一个足以让他信服的理由，一个能解释那海量物资来源的“真相”。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来：“其实，自我当初从老家来到都城，便一首在暗中经营一条南方的商路。这条商路极为隐秘，由我最信任的人打理，专门为我囤积粮食、药材等重要物资。我总觉得，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这算是我为我们一家留的后手。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为了增加可信度，她从随身的荷包里取出一小袋米，递给程言：“你瞧，这是南边特有的‘占城稻’，米粒细长，色泽温润，与北方的稻米截然不同。”
程言接过米袋，捻起几粒米仔细端详。
他常年行军，对各地物产有所了解，一眼便认出这确实是南方稻种。
他看着苏南星，心中震撼之余，更多的是心疼。
他的小妻子，总是在他不知道的地方，默默地为这个家撑起一片天。
他没有追问商路的细节，因为他知道，这是她的秘密，也是她保护自己的方式。
他只需要相信她，就够了。
“好。”程言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星儿，有你这支奇兵，我们便有了定乾坤的底气。”
计划在两人的商议中迅速成型，分工明确，环环相扣。
“我们双管齐下。”程言在桌案上铺开一张长安城地图，手指在上面有力地划过，“明面上，以‘南星记’为基石，进行平价售粮。每日限量，凭户籍购买，每户限购五斗。这样既能保证大多数家庭有米下锅，又能最大限度地防止粮贩子囤积居奇。这是稳住城内人心的第一步。”
苏南星点头补充道：“我还会拿出部分药材，特别是防治风寒和肠疫的，同样在‘南星记’的药铺平价出售。大灾之后必有大疫，我们必须防患于未然。”
“好！”程言的眼中闪烁着赞许的光芒，“暗地里，由我出面。我以将军府的名义，组织一支车队，将大批粮食和药材，首接送往受灾最严重的几个县城进行无偿捐赠。
我会动用京畿大营的亲信，以‘奉旨督办赈灾物资运输，严防宵小作乱’为名，为我们的车队保驾护航。
如此一来，既能绕开户部那些人的掣肘，又能以最快的速度救济灾民。这不仅是救人，更是为你，为‘南星记’，竖起一道最坚实的屏障！”
计划己定，但苏南星知道，还需要给程言一颗更强大的定心丸。
她拉着程言的手，来到府中最偏僻、守卫最森严的一处空置仓库。
“你且在此稍等，我去‘密道’里取些东西出来。”她找了个借口，让程言背过身去。
程言依言转身，只听身后传来一阵极轻微的、仿佛空气流动的声音。
他心中好奇，却强忍着没有回头。
片刻后，苏南星的声音响起：“好了，可以了。”
程言转过身，下一秒，他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只见方才还空空如也的巨大仓库里，此刻竟堆满了小山一般的米袋，一袋袋码放得整整齐齐，空气中弥漫着新米的清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