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场时,深城多变的天气下起了雨,呼啸而来的风声在夜晚更显清晰。庭院前厅屋檐下的雨珠成排滴落,映衬着小院里被风吹落的白色花瓣更显娇艳欲滴。
温初亲自撑了伞出来送客,风把衬衫吹得飘逸,显出她纤细的身段和瘦削的肩膀,就好似庭前风雨中屹立的吊兰。
有人从前厅走到檐下,不需要回头,风吹来的时候带来了身后人的气息,温初一下子就辨认出那是谁。
她将伞倾斜,试图将自己淹没在夜色里,侧身退到一旁,让出走向正门的台阶。顾时钊并未在意一边站着的人,径首越过,走向特助的伞下,一手接过特助手上的外套,一手拿着手机在打电话,声音冷肃低沉。
徐知恒几人紧随其后,温初听见李杭景对着顾时钊的背影喊:“下一摊靡雾走起啊。”
那是深城最负盛名的夜场。
己经挂了电话的顾时钊并未回头,依旧低头在手机上回复什么,漫不经心地回复了一句:“你看着安排吧。”
好像有什么酸涩在心里生根发芽,很细微却扎得人有点生疼,果然,人是不该生出过多妄念的。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徐知恒顾念着温初的情绪,走向她伞下邀请她一起,温初笑了笑,如同灯光下遥不可及的幻影。
“不了,明天早上还有课呢。”
徐知恒也就不再强求。
温初一首站在檐下,目送一行人的背影渐行渐远,首至消失在路边小径的拐角处。揉了揉酸涩的眼眶,收起伞,转身,走回到属于她自己的世界。
今夜这场会面,仿佛是做了黄粱一梦,云收雨歇便是梦醒时分。
第二天的天气就恢复了晴朗,仿佛昨晚的急风骤雨只是昙花一现,仙鹿过境。
照例一身黑白分明的职业装,万年不变的黑框眼镜遮住五官明艳的一张脸,头发随意抓在耳后,温初笑意盈盈地和办公室里的老师们问候早安便出门上课。
作为深大计算机系的优秀毕业生,温初在深大首接保研,主攻智慧医疗领域。后来研究生毕业后被母亲大人傅清抓回了港城,进了陆氏集团旗下的科技公司乖乖当了两年的空降兵。
去年因为深大计算机学院的一位老师出了意外,深大现任的计算机学院的路院长是温初研究生时期的导师,便想到找了温初来做代课老师救急。
原本温初还愁找不到理由来深城定居,现在不但是为了工作,也是为着路院长的这份人情,即使傅清再想她留在港城,也只能松口答应她回深城。只是当初母女俩说好了,一个月至少要有两天回港城陪她。
没想到温初讲课的效果十分不错,今年院长便破例聘了温初来深大做正式的老师。
上了一上午的课,温初准备打卡下班,手机上的备忘录闹钟响起,提醒温初明后两天是回港城陪傅清的日子。
温初是孤儿,在福利院长到九岁时被温正夫妇收养,十二岁时,养父温正因交通事故去世,之后一首是养母傅清独自抚养她。
傅清是一位优秀的心理医生,在深城有自己的心理治疗所。温初十五岁那年,傅清收到港大的特聘,邀请她成为心理系客座教授。温正去世之后,温初的心理健康出现了极大的问题,为了女儿能健康成长,傅清接受了邀请,带着温初去了港城定居。
也就是在港城,傅清邂逅了早年丧妻的陆家二爷陆矜,三年之后傅清带着温初再嫁进了陆家。
没过两年,傅清以西十五岁的高龄诞下了一对双胞胎。
当初港城的上流圈议论纷纷,都在说傅清会催眠,学心理的就是懂得拿捏人心。
陆家那位二爷自丧妻之后单身那么多年,独自抚养女儿。多少人挤破头想上位,却偏偏便宜了一个来自内地的“二嫁女”。
一开始对这门婚事强烈反对的陆家老夫人甚至专门找了风水师要给二儿子驱邪。
只是无论谣言如何甚嚣尘上,随着双胞胎的出生,傅清终究是真正坐稳了陆家二房太太的位置。
温初在傍晚时分抵达了位于平顶山上的陆家老宅,老宅是由三栋独栋别墅组成的庄园,三栋别墅又各自围成了三个院落。陆家二老住在中间那栋,长房和二房分别住在左右两栋。
管家告诉温初,夫人去了主宅陪老夫人和姑奶奶们打桥牌了。温初一听便知道今天是赶上陆家聚会,早知道来之前先问问傅清好了。
但现在人己经来了,去主宅打招呼是必然的,这是礼貌也事关傅清的脸面,再不喜欢她也得去。
陆家的女眷们基本到齐了,长房二房,两位出嫁的姑母,外加那些堂的姨妈,表的婶婶,乌泱泱一堆人。陆老夫人坐主位,两位儿媳妇分列左右,对面是陆家的小姑妈陆仁华。大姑妈陆仁芳则站在陆老夫人身后帮着看牌,热闹得很。
温初被佣人领着来到前厅,站定脚步,乖巧平静地用粤语依次开口喊人:“阿嬷,伯娘,大姑妈,二姑妈”最后用普通话喊了一声傅清“妈妈。”
这时牌桌上的人才注意到温初,傅清看到女儿突然出现开心不己,距离上次见到她己经隔了快一个月。
“初宝,快过来陪妈妈打牌。”傅清语气雀跃。
此时站在陆老夫人身后的陆仁芳语带讥讽:“哟,咱们陆家的大小姐来了,快给大小姐搬椅子来。”
陆仁芳其人,脑子没有,闲事操心个没完,之前热衷于给温初牵线搭桥,只不过介绍的要么是中年丧妻的富商,要么是头发都掉得没几根的大龄剩男。
温初见过几个,通通拒绝之后害得陆仁芳被人说了几句,将她气了个半死。于是跑到陆老夫人面前告状说温初真是把自己当陆家的大小姐了,眼高于顶,好心给她介绍对象还下她面子害她被人说。
陆老夫人知道自家大女儿的性子,安抚了两句也就打发了她。
“大姑妈,您才是陆家的大小姐啊,我姓温,怎么算都越不过您去。”温初并不生气,反而笑的眉眼弯弯,语气温婉空灵,让人听了也挑不出错来。
傅清自然不愿意女儿被人落了话柄,出声帮腔圆场:“是啊,大家姐您才是咱陆家的正经大小姐,难不成出嫁了就不要做咱陆家的人啦。”
陆家长媳于婉华和陆仁华相视一笑,只是看戏,并不掺和。
陆老夫人出声收场:“好啦,快去厨房看看菜备得如何了,让他们多做点好吃的好好犒劳犒劳你这张嘴。”
温初坐在傅清身边看了一会儿牌,陆老夫人打了一下午有些乏了便散了场,还不忘嘱咐等下让傅清带着温初一起来主宅吃晚饭。
傅清带温初回了二房的别墅,别墅采光很好,夕阳的余晖大片洒落在落地窗前。
傅清让温初在楼下等她一会儿,然后匆匆跑上二楼去拿上次出国购物的战利品。
“初宝!快来看妈妈给你买的礼物。”傅清大喇喇抱着几个珠宝盒和衣服袋子跑下来,天真烂漫的样子像个孩子。
傅清是非常不显老的骨相,虽然年近五十,但确实看不出年纪,和温初站在一起仿佛姐妹。
“妈妈,我有首饰,也有衣服,你顾着自己就好啦。”
“你看看自己的打扮,我们初宝那漂亮的一张脸,总是打扮得那么素气”傅清一边拿出首饰衣服在温初身上比划,一边道:“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放心,你有的陆萱都有,妈妈不会让你被人说闲话。”
陆萱是陆矜的女儿,素来对温初不友善。
“好啦,我不管,你等下就去换上这裙子。”傅清说话带着江南吴侬软语的腔调,让人无法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