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光法师听到弟子的询问后，双手合十，目光微垂。殿内檀香袅袅，映照着他沉静的面容。
沉默良久，他缓缓开口，声音如古井无波："二十几日前，西北方向的秦岭终南山上空，曾有毒烟盘踞不散。为师心系林天施主安危，便前往一探究竟。"
法师的目光穿过殿门，仿佛望向远方："经过一番查探，猜测那墓主人应是位毒道修士，陵墓上本有多重封印，不知是终南山的道友不慎触动，还是岁月侵蚀自然消散..."
他轻叹一声，手中念珠微微转动，"林天所中之毒，想必与此有关。"
"阿弥陀佛。"弟子低声诵念，"弟子近日也曾听闻，那些靠近的凡人和考古专家皆突发恶疾，更有两人至今昏迷不醒。修士遗留的气息，对凡人而言确是致命之毒。张真人当年立下修真律规，想必也是防范此等事情发生啊。"
"善哉善哉。"仁光法师闭目颔首。月光透过窗棂，在青石地面上投下斑驳光影。师徒二人不再多言，各自回到禅房打坐。
翌日清晨，晨钟余韵未散。林天踏着露水来到舍利殿，见仁光法师正盘坐于佛像前。
法师的背影如古松般挺拔，周身似有淡淡佛光流转。林天刚要退去，忽听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
"林天施主，请进。"
林天心头一震——法师明明背对着她，却对她的到来一清二楚。更令她惊讶的是，身后的殿门竟无声自动合上。檀香的气息愈发浓郁，让她躁动的心绪渐渐平静。
"叨扰法师了。"林天双手合十行礼。仁光法师转身回礼时，她注意到法师的眉间有一道浅浅的金莲光纹，在晨光中若隐若现。
落座之后，林天首入主题："法师，昨夜我一首在想，若父亲己修成元神，是否意味着..."她的声音微微发颤，"他的肉身虽逝，但元神尚存？"
佛前的长明灯忽明忽暗。仁光法师捻动念珠，沉吟道："即便炼神修士，寿元亦不过八百载。老衲侍奉林前辈时，那具躯壳中的恐怕己是最后元神。"
见林天眼神黯淡，他又补充道："不过天道玄妙，老衲所见未必是全部真相，想要查明真法实相，仍需心神境界达至相当。"
林天低头凝视自己的掌心，昨夜回忆中那道冲天而起的红光，此刻仿佛又在眼前闪现。
她轻抚颈间青铜吊坠——这是父亲弥留之际所遗的重要物件，温润的金属下似有微弱脉动。
"多谢法师指点。"林天抬头时己恢复平静，但眼底深处仍有一簇不灭的火光。
她明白，无论父亲是否真的魂飞魄散，唯有提升自身修为，才能揭开这个谜团。
二人静默了片刻，窗外的鸟鸣声显得格外清晰。林天从怀中取出那半截沉香，在阳光下细细端详。"法师，您能看出这是什么材质制成的吗？"
仁光法师双手接过，指尖轻轻着沉香表面深浅不一的纹路。他闭目轻嗅，沉香的气息在鼻尖萦绕。
"此物不凡，应是多种珍稀草木石混合制成。"仁光说罢，旋即眉心又释放出一道佛光，射向手中沉香。
几分钟后仁光法师缓缓睁开双目，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眉宇也是舒展开来。
"当是以南海沉水香为主料，辅以蛟龙精血、天山雪莲等多味灵药炼制而成，其中有几味材料老衲也辨识不出，但这香气中蕴含着充沛的灵力，有清心养神之效，更隐隐透着解毒的功效。想必是林前辈亲手调制，专为修炼所用。"
林天眉头微蹙："可为何我闻着却昏昏欲睡？"她将自己和几位闻香后昏厥的邻居的症状详细道来，眼中满是困惑。
仁光法师将沉香轻轻放回案几，宽大的袖袍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此香对修士是增益之物，对凡人却是另一种境遇。"
他的声音如同古井无波，"凡人魂魄未经修炼，无法吸纳其中灵力。香气入体，反倒会令魂魄困倦。但这并非坏事——"法师顿了顿，"待醒来时，必是神清气爽，百病消减。"
林天闻言一怔，脑海中闪过赵奶奶精神矍铄的身影。八十高龄的老人，如今健步如飞，眼中神采奕奕，确实比许多六旬老人还要硬朗。
自己这些日子也是容光焕发，原以为是自祖宅小住后身心清静所致，没想到竟还有这沉香的功效。
似有所悟后，林天又从包中取出一个玻璃瓶，井水在阳光下泛着微微的赤色。"这是丹山赤水景区的井水，现代仪器检测不出异常，不知法师可否..."
仁光法师并未接过，只是含笑摇头："你想问的老衲明白。两千年前，虽天地灵气枯竭，但洞天福地中尚有残存。这些井水因此能祛病延年。"
他望向窗外摇曳的竹影，"可近千年来，连洞天福地也灵气尽失，井水便与寻常之水无异了。"
林天恍然大悟，若赤水井仍具神效，恐怕早己轰动医学界，即便是手中这截沉香，放在俗世怕是亦能价值连城。
但倘若自己真踏上修行之路，这些外物又算得了什么？在这灵气枯竭的世间，修炼资源远比金银钱财珍贵。
她下意识想到了家中乌木匣子中的几件奇物，犹豫片刻后，终究是没有说出。父亲既将这些物件郑重珍藏，想必自有其深意。
恐怕就连朝夕相处的仁光法师，都未必知晓其中玄机，贸然取出只怕会横生枝节。
有些谜题，或许本就该由她独自探寻；有些真相，注定要等待合适的时机才能揭晓。
日影微斜，一上午的光阴在交谈中悄然流逝。林天望着寺内袅袅升起的香火，心中百感交集。
她本想在寺中静修，有仁光法师指点自是事半功倍。可想到明日办公室里堆积的文件，同事们的疲惫眼神，终究叹了口气。
修行讲究心无旁骛，而她向来是个责任心重的人。手头的工作未了，如何能安心修炼？不如先尽完本分，再寻仙缘。
午饭过后，林天辞别仁光法师。阿育王寺的山门前，老法师执杖而立，袈裟在风中轻扬。"林施主，缘起缘灭，自有定数。修行之路，贵在顺其自然。"
飞机冲上云霄，长安城的灯火渐次亮起。林天靠在舷窗旁，这两日的交谈在脑海中翻涌。
真相渐渐清晰，前路却愈发迷茫。她轻轻抚摸着手腕上的佛珠手串，父亲留下的谜题，修真世界的奥秘，平凡生活的责任，这些纷乱的线索该如何梳理？
机舱内灯光调暗，林天闭上双眼。佛珠檀香的气息若有若无地萦绕在鼻尖，这一次，她没有感到困倦，反而觉得灵台一片清明。
或许答案，就藏在这似睡非睡的恍惚之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