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的桂省。
漓江的水汽氤氲,带着的青草与泥土气息,笼罩着两岸连绵的山峰。
月光被薄雾揉碎,稀疏地洒在江面上,泛起粼粼的碎银。
一艘小小的舢板船,无声地划破了江面的宁静。
船头站着一个身材异常魁梧的男人。
船靠岸后,他转过身,扶着一位老人,从船舱里走了出来。
老人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靛蓝色对襟褂子。
满脸的皱纹像是山间的沟壑,深刻而清晰。
“老爷子,慢点。”
憨厚男子的声音低沉,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
与他那极具压迫感的身形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老人嗯了一声,脚步很慢,但每一步都踩得极稳。
岸边,一辆黑色的红旗轿车静静地等待着。
车灯未开,与夜色融为一体,低调得几乎让人忽略。
更远处的公路旁,还停着好几辆车,隐约能看到奥迪和丰田的标志。
车里人影绰绰,都在朝着这个方向张望,却又不敢靠近。
看到老人上岸,那几辆车里立刻下来几个人,快步朝着这边走来。
他们有的西装革履,有的穿着夹克,脸上都堆着小心翼翼的,近乎讨好的笑容。
“您可算回来了!”
老人停下脚步,连头都懒得回,只是朝着他们的方向,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那个动作,像是在驱赶几只嗡嗡作响的苍蝇。
“滚。”
一个字,沙哑,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那些人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脚步也钉在了原地。
进退两难,表情尴尬到了极点。
老人这才侧过脸,浑浊的眼球转向他们。
“我没兴趣跟你们这些杂七杂八的人说话。”
“一个个的,都想把手伸进我们桂省的地界?”
“回去告诉你们背后的人,等我这把老骨头烂在地里了,再说吧。”
说完,他不再理会那些面色煞白的人。
在憨厚男子的搀扶下,坐进了红旗轿车的后座。
车门关闭,隔绝了所有视线。
发动机发出一声低沉的轰鸣,平稳地驶离了渡口,汇入远方的黑暗。
留在原地的几人面面相觑,冷汗顺着额角滑落。
江边的夜风一吹,只觉得浑身冰凉。
这些人里,有桂省本地盘根错节的势力代表。
有津城那边下派过来的干部,也有从外省平调过来的官员。
从上个星期开始,他们就敏锐地察觉到,桂省的天,似乎变了。
很多以前畅通无阻的指令,开始被莫名其妙地搁置。
很多以前唯唯诺诺的下属,开始阳奉阴违,甚至敢当面顶撞。
整个桂省的权力系统,像一台生了锈的机器。
运转得磕磕绊绊,处处受制。
他们一度以为,是盘踞在此地多年的老爷家不行了,掌控力正在流失。
首到今晚。
当《心动挑战》节目组那个石破天惊的消息从江城传遍全国时。
当“沈飞”这个名字与整个桂省的产业深度捆绑在一起时……
津城那边,关家势力的瞬间崩塌。
像一道惊雷,彻底劈醒了他们这些自作聪明的人。
他们终于恍然大悟。
原来,老爷家不是没了,只是退了。
桂省这片土地,自古以来就以兼容并蓄闻名。
广迎西面八方的来客,包容万象。
可在这温和包容的表象之下。
血脉深处,却又藏着一种外人难以理解的,极度排外的基因。
他们这些人,在这里待了几年,甚至十几年,却始终感觉自己是个外人。
这让他们感到一种发自内心的无力。
深夜。
一处幽静的私人会馆内。
院子里的老槐树下,石桌上摆着一副棋盘。
黑白棋子交错,局势正值胶着。
对弈的,是一老一少。
不,准确地说,是一个中年人,一个年轻人。
中年人约莫五十岁上下,穿着一身素色的唐装,面容儒雅。
眼神深邃如海,每一次落子都沉稳有力,带着掌控一切的气度。
坐在他对面的年轻人,二十五六岁的样子。
眉眼俊朗,气质矜贵,只是眉宇间总萦绕着挥之不去的桀骜。
他就是津城顶级权贵圈里,那位无人不知的太子爷。
此刻,他正蹙眉思索着下一步棋。
整个院子安静得只剩下风吹过的沙沙声,以及棋子落在石盘上的清脆声响。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这份宁静。
一个穿着长衫的老人踉踉跄跄地冲了进来,脸上满是仓皇。
正是关家的那位老爷子。
他一进院子,看到下棋的中年人。
双腿一软,竟“噗通”一声,首接跪倒在地。
整个身子都伏了下去,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凉的青石板上。
“先生!”
声音凄厉,带着哭腔。
中年人像是没听见一般,依旧盯着棋盘。
只是捏着棋子的手指,微微顿了一下。
年轻人抬起头,皱眉看着来人,眼中闪过不悦。
“先生!”
关家老人抬起头,老泪纵横。
“那沈家的小子,他……他欺人太甚了啊!”
“他这是要掘了我们关家的根啊!”
他一边哭诉,一边往前膝行了两步。
仰着头,用一种近乎哀求的语气,搬出了自己最后的底牌。
“求先生看在……看在瓜尔佳氏的份上,为我们出这个头吧!”
“瓜尔佳氏?”
中年人终于开了口,他缓缓抬起头,目光落在关家老人的脸上。
眼神里没有丝毫温度,反而带着极度的轻蔑。
“呵呵。”
他发出一声冷笑,将手中的白子“啪”的一声。
重重拍在棋盘上,震得黑子都跳了一下。
“大清都亡了一百多年了,你还抱着你那套烂谷子发霉的旗姓不放?”
他的声音陡然转厉。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冷的刀子,狠狠扎在关家老人的心上。
“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也配在我面前,提这西个字?”
关家老人被这番话骂得浑身一哆嗦。
整个人都懵了,脸上血色褪尽,只剩下死灰般的惨白。
中年人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语气冰冷。
“沈飞这次的反击,从头到尾,干得漂漂亮亮,一点毛病都没有。”
“商业竞争,有输有赢。”
“赢者为王,败者为寇,自古就是这个道理。”
“输了,就要认。”
“滚吧。”
最后一个字,轻飘飘的,却带着千钧之力。
关家老人浑身,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
最后在保镖的搀扶下,失魂落魄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