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光焊枪的滋滋声在死寂的储藏室里如同某种危险的蜂鸣,刺目的红芒在王冠断裂的黄金茬口上跳跃、熔融。冷光灯惨白的光线下,苏晚的侧脸绷紧,汗水沿着鬓角滑落,滴在深绿色绒布上,晕开一小片更深的暗影。她全部的意志都凝聚在指尖那束毁灭与创造并存的红线上,对门口骤然出现的、凝固般的身影浑然未觉。
沈砚站在洞开的金属门前,像一尊被无形力量骤然冻结的雕像。瞳孔深处映着那片刺眼的蓝白冷光和跳跃的红芒,映着工作台前那个苍白、脆弱,却又在专注中爆发出惊心动魄力量的身影。心脏在胸腔里以一种近乎失控的力道撞击着,每一次搏动都带着一种被狠狠颠覆的眩晕感。他追寻三年、遍访全球而不得的“玉先生”……竟然就在他亲手打造的囚笼里,在他眼皮底下,用一把激光焊枪无声地嘲弄着他引以为傲的掌控!
震惊的浪潮尚未退去,一股更猛烈、更原始的暴怒己如火山岩浆般喷涌而上!被愚弄、被挑衅、被当众撕碎掌控感的羞愤瞬间点燃了他眼底的风暴!
“苏、晚!”两个字,如同裹着冰碴的雷霆,在狭小的储藏室里炸开!
焊枪的滋滋声戛然而止。
苏晚的身体猛地一颤,仿佛被无形的电流击中。她倏然回头,手中那柄细长的激光焊枪差点脱手。刺目的冷光灯首射过来,让她眼前一片花白,但她依然清晰地看到了门口那个高大的、散发着滔天怒意的身影——沈砚!
他站在那里,逆着走廊的光,轮廓如同地狱归来的煞神。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此刻翻涌着足以吞噬一切的骇人风暴,死死地钉在她脸上,钉在她手中那柄还在散发着余热的焊枪上!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她的心脏,让她几乎窒息。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冻结。她下意识地将拿着焊枪的手往身后藏,如同一个被抓了现行的窃贼。
这个微小的动作,彻底点燃了沈砚最后的理智!
他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一步跨入储藏室!沉重的皮鞋踏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令人心悸的闷响。强大的压迫感瞬间充斥了整个空间,连空气都似乎变得粘稠沉重。他无视了那顶在冷光灯下闪烁着古老华光的残缺王冠,目标只有一个——那个胆敢在他绝对领域里挑战他权威的女人!
苏晚在他逼近的瞬间,身体的本能快过思考,握着焊枪的手猛地抬起,枪口对准他!红芒虽然熄灭,但那危险武器的指向性姿态本身,就是一种绝望的反抗!
“别过来!”她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和紧张而尖利发颤,护着小腹的另一只手收得更紧。
沈砚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他看着那对准自己的枪口,眼底的暴怒燃烧得更加炽烈,唇边甚至勾起一抹残忍而冰冷的弧度。他仿佛根本没将那能熔金化铁的武器放在眼里。
“怎么?”他低沉的声音带着毁灭性的嘲讽,一步,再一步,逼近,“‘玉先生’的看家本事,就是拿着这东西对着你的丈夫、对着你肚子里孩子的父亲?”
“丈夫?”苏晚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和恐惧而扭曲,握枪的手却控制不住地颤抖,“你只是个把我关在这里的疯子!强盗!”焊枪冰冷的金属外壳硌着她的掌心,提醒着她这是此刻唯一的依仗。
沈砚在她身前一步之遥站定,强大的气场如同实质的冰墙,将她牢牢禁锢。他垂眸,视线扫过她因激动而剧烈起伏的胸口,扫过她护着小腹的手,最终落回她苍白的、写满惊惧和倔强的脸上。
“放下。”两个字,命令的口吻,不容置疑。
苏晚的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焊枪的尖端微微颤抖着,对准他心脏的位置。她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
“我让你放下!”沈砚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之怒!他猛地伸手,动作快如闪电,目标却不是焊枪,而是她护着小腹的手腕!粗糙有力的大手如同铁钳般狠狠攥住了她纤细的手腕!
“啊!”剧痛和猝不及防的恐惧让苏晚尖叫出声,护着小腹的手瞬间被拉开!另一只握着焊枪的手也因这剧烈的拉扯而失去平衡!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
沈砚的另一只手如同毒蛇出洞,精准无比地擒住了她握着焊枪的手腕!巨大的力量传来,苏晚只觉得腕骨几乎要被捏碎!剧痛让她眼前发黑,手指瞬间脱力!
“哐当!”
那柄细长的激光焊枪脱手飞出,划过一道冰冷的弧线,重重砸在不远处一个敞开的金属工具箱上,发出一声刺耳的巨响!工具箱里散落的细小零件被撞得西散飞溅。
武器脱手!
苏晚最后的屏障消失了!手腕被死死钳制,身体被巨大的力量压制着踉跄后退,后背“砰”的一声狠狠撞在冰冷坚硬的工作台边缘!钝痛瞬间从脊椎蔓延开!她闷哼一声,脸色惨白如纸。
沈砚高大的身躯如同山岳般笼罩下来,将她完全禁锢在他与冰冷的工作台之间。他一只手依旧铁钳般攥着她的手腕,另一只手则狠狠撑在她耳侧的工作台边缘,将她圈禁在方寸之地。雪松与暴怒的气息如同实质般将她包裹,压得她喘不过气。
他低下头,冰冷的呼吸喷在她的脸上,那双翻涌着风暴的眼眸近距离地逼视着她,里面燃烧的怒火几乎要将她焚烧殆尽。
“在我的地方,”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碾磨出来,带着冰冷的血腥气,“用我的工具,”他的目光扫过那顶王冠,扫过工作台上属于“玉先生”的一切,“挑战我的底线?”
他的视线最终落回她因疼痛和恐惧而微微颤抖的唇上,眼神幽暗得如同无底深渊。“苏晚,你是不是以为,我沈砚真的拿你没办法?是不是以为,靠着肚子里那块肉,靠着这点见不得光的手艺,你就能为所欲为?!”
他猛地收紧攥着她手腕的手!剧烈的疼痛让苏晚倒抽一口冷气,生理性的泪水瞬间涌上眼眶,却被她死死忍住,不肯落下。
“我告诉你,”沈砚的声音压得更低,如同魔鬼的低语,裹挟着令人心悸的寒意,“在我眼里,你什么都不是!你只是暂时存放沈家继承人的容器!至于你这双不安分的手……”
他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刀锋,缓缓下移,落在她那只被他死死钳制、因疼痛而微微痉挛的、属于修复师的、纤细却蕴含着惊人力量的手上。
“如果它们再敢碰这些不该碰的东西,我不介意,”他唇角勾起一抹残忍至极的弧度,一字一顿,清晰无比地宣告,“把它们锁起来。用最结实的合金镣铐,锁到你这辈子都别想再拿起任何工具!”
冰冷的宣告如同死亡的判决,狠狠砸在苏晚的心上。手腕的剧痛,后背的钝痛,都比不上这句话带来的彻骨寒意!锁起来?锁住她的手?这比杀了她还要残忍!那是她灵魂的延伸,是她在这绝望囚笼里唯一能抓住的、证明自己是“苏晚”而非“容器”的稻草!
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如同海啸般将她彻底淹没。一首被强行压抑的愤怒和委屈在这一刻轰然决堤!
“沈砚!你这个疯子!魔鬼!”她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小兽,爆发出凄厉的尖叫!泪水终于冲破禁锢,汹涌而出,划过苍白的脸颊。“你除了用强权压人,你还会什么?!你懂什么是价值吗?你懂什么是传承吗?!你只配守着你这座冰冷的金山发霉!”
她不顾一切地挣扎起来,用尽全身力气去踢打他,去撕咬他禁锢自己的手臂!像一只绝望的困兽在做最后的扑击!泪水混合着屈辱和愤怒,模糊了她的视线。
“放开我!你放开我!”
她的挣扎在沈砚绝对的力量压制下显得如此徒劳而可笑。他纹丝不动,只用更重的力道压制着她,眼神冰冷地看着她在自己怀中崩溃、嘶喊、泪流满面。她激烈的反抗和绝望的控诉,像无数根细针,扎进他暴怒的核心,带来一种异样的、尖锐的刺痛感。
“价值?传承?”他冷笑,声音却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沙哑和紧绷,“你所谓的价值,就是偷偷摸摸在契约上动手脚?你所谓的传承,就是被我囚禁在这里,像个贼一样半夜溜出来摆弄这些破烂?!”他猛地抬手,指向那顶被冷光灯照耀的王冠,指向整个凌乱的储藏室!
“够了!”苏晚的哭喊声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撕心裂肺的绝望,“那契约!那份该死的契约!你以为我愿意签吗?!如果不是为了我爸爸……”
“闭嘴!”沈砚厉声打断她,像是被某个禁忌的词语刺中,眼底的风暴更加狂乱!他猛地松开钳制她手腕的手,却在她身体因骤然脱力而下滑的瞬间,一把狠狠攫住了她的下巴!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不准提他!”他低吼,眼神凶狠得如同要噬人,“你的眼泪,你的委屈,你的所有借口,都让我恶心!”他强迫她抬起满是泪痕的脸,近距离地逼视着她盈满泪水的、充满恨意的眼睛。
“你只需要记住一点,”他盯着她,一字一句,如同烙铁般刻下,“安分地待着,生下孩子。其他的,想都别想!你的手,你的‘玉先生’,从今往后,都只属于我沈砚的意志!”
他猛地甩开她的下巴,动作粗暴,仿佛丢弃一件厌恶的垃圾。
苏晚失去支撑,踉跄着后退,后背再次重重撞在工作台上,发出一声闷响。她靠着冰冷的台面滑坐到地上,蜷缩起来,额头抵着膝盖,肩膀剧烈地抽动着,压抑的、破碎的呜咽声在冰冷的空气中弥漫开,充满了无尽的屈辱和绝望。
沈砚站在她面前,高大的身影投下浓重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他胸膛微微起伏,呼吸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紊乱。储藏室里一片狼藉,冷光灯惨白的光线照着散落的工具、那顶孤零零的王冠,以及蜷缩在地上、如同被暴风雨彻底摧折的花枝般颤抖哭泣的女人。
空气中弥漫着松香、金属、尘埃,以及浓得化不开的硝烟和泪水的味道。
他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指节捏得咯咯作响,手背上青筋暴起。看着她无助蜷缩哭泣的样子,心底那团暴怒的火焰依旧在熊熊燃烧,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灼痛。但在这片灼痛深处,却有一丝极其细微、极其陌生的、如同被荆棘刺中的尖锐不适感,悄然蔓延开来,让他烦躁得几乎要爆炸。
他猛地转身,不再看地上那个哭泣的身影,仿佛多看一眼都是对自己的折磨。冰冷的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工作台,扫过那柄摔在工具箱旁的激光焊枪,最终定格在角落里一个半开的、装着各种精密仪器配件的金属箱上。
箱子里,一台高倍的双目显微镜的金属支架在冷光下反射着幽冷的光泽。
无处发泄的暴戾瞬间找到了目标!
沈砚大步走过去,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他弯腰,一把抓起那台沉重的金属显微镜!冰冷的触感刺激着他滚烫的掌心。
“你的价值?”他对着地上蜷缩的苏晚,发出低沉而残忍的冷笑。
下一刻,他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那台象征着“玉先生”精密技艺的昂贵仪器,如同投掷一块破铜烂铁般,狠狠砸向储藏室角落里那个厚重的、冰冷的——
墙壁嵌入式保险箱!
“哐——!!!”
一声震耳欲聋的、令人牙酸的金属撞击巨响在狭小的空间里轰然炸开!
显微镜精密的目镜和沉重的金属底座在巨大的撞击力下瞬间扭曲变形,细小的零件和玻璃碎片如同爆炸般西散飞溅!保险箱厚重的金属门被砸出一个明显的凹痕,发出沉闷的回响。
巨大的噪音让蜷缩在地上的苏晚猛地一颤,惊恐地抬起头,泪眼模糊中只看到飞溅的金属碎片和沈砚如同煞神般矗立的背影。
沈砚看也没看地上那堆彻底报废的昂贵“垃圾”。他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仿佛刚才那毁灭性的一砸耗尽了力气,也暂时宣泄了部分狂暴的情绪。他转过身,布满血丝的冰冷眼眸最后扫了一眼满脸泪痕、惊恐地看着他的苏晚,那眼神复杂得如同深渊。
“看好她。”他对着门口噤若寒蝉的保镖丢下三个冰冷的字,声音沙哑得可怕。
然后,他像一尊移动的冰山,带着一身未散的暴戾和硝烟气息,大步流星地走出了这片狼藉的战场,消失在走廊的阴影里。
储藏室的门被保镖从外面轻轻关上,落锁的轻微“咔哒”声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蓝白色的冷光灯依旧惨白地亮着,照着地上扭曲变形的显微镜残骸,照着散落的工具,照着保险箱门上的凹痕,也照着蜷缩在冰冷地面上、脸上泪痕未干、眼神却渐渐从惊恐转为一片死寂空洞的苏晚。
她慢慢地、慢慢地抬起那只刚才被沈砚死死钳制、此刻仍残留着剧痛和淤青的手腕。纤细的手指在冷光下微微颤抖。
然后,她缓缓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这只手,轻轻地、保护性地,覆盖在了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上。
那里,是黑暗里唯一残存的、微弱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