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宫的滴水檐下，雨珠子砸在青石砖上，溅起一朵朵灰蒙蒙的水花。韩信捏着那封密信，站在廊下己经半个时辰，信纸被指腹磨得发皱，墨迹晕染开来，倒像是洇开的血痕。远处传来更夫打梆子的声音，三更天了，可他脑子里乱得跟麻团似的——刘盈身世的秘密要是抖搂出去，别说摄政王的位子保不住，整个大汉怕是都得翻了天。
"主公，太子求见。"亲卫的声音惊得韩信浑身一激灵。他慌忙把密信塞进袖中，转头就看见刘盈被两个太监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踩过积水，龙袍下摆沾满泥浆。这小子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得说不出话，好半天才憋出一句："王叔...我、我都知道了。"
韩信心里"咯噔"一下，手不自觉摸向剑柄。却见刘盈突然跪趴在湿漉漉的地上，额头磕得青砖咚咚响："求王叔饶命！我娘...我娘做的孽，别牵连到我！"少年哭得鼻涕眼泪糊了满脸，"我什么都不要，只要能活着..."
看着刘盈这副狼狈模样，韩信突然想起初到楚地时，那个在破庙里向他求救的妇人。同样是跪地求饶，同样是为了活命。他蹲下身，手指捏起刘盈的下巴，盯着那双和吕后如出一辙的眼睛："你从哪知道的？"
"是...是张苍的儿子临死前说的。"刘盈抽噎着，"他被关在地牢里，天天骂我是野种...说我爹根本不是陛下..."话音未落，韩信猛地甩开手，刘盈一屁股跌坐在泥水里。雨声哗哗作响，混着少年压抑的啜泣，把未央宫的夜衬得愈发阴森。
第二天早朝，未央宫的气氛比往日更压抑。韩信坐在摄政王的位子上，目光扫过阶下群臣。少了张苍那帮刺头，大殿里安静得能听见大臣们咽唾沫的声音。他清了清嗓子，刚要开口，却见宫门突然被撞开，一个披头散发的老妇人闯了进来——竟是刘邦的宠妾薄姬。
"陛下冤枉啊！"薄姬扑通跪在地上，发髻散了，脸上还带着伤痕，"吕后那毒妇，当年为了稳固地位，抱养他人之子冒充龙种！如今刘盈根本没资格坐那皇位！"这话一出，满殿哗然。大臣们交头接耳，眼神在刘盈和韩信之间来回打转。
刘盈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指着薄姬尖叫："你胡说！你是嫉妒我娘，才故意污蔑！"可他颤抖的声音，反而让众人心里的怀疑更重了。韩信看着这场闹剧，突然觉得可笑——这些人争来争去，不过都是权力棋盘上的棋子罢了。
就在局面快要失控时，陈平匆匆赶来，附在韩信耳边低语："韩王，边关急报！匈奴新单于打着'清君侧'的旗号，联合南越王，率二十万大军压境！"这话如同一记闷雷，炸得满殿鸦雀无声。韩信握紧扶手，指甲几乎要抠进木头里——好啊，内忧外患一起来，看来有人想把他逼上绝路。
散朝后，韩信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对着地图发愣。烛火明明灭灭，映得"匈奴"和"南越"的标记像两颗毒瘤。突然，他抓起案上的酒壶猛灌一口，辛辣的酒液呛得他首咳嗽。恍惚间，英布临终前的笑容又浮现在眼前，还有楚地小女孩递来的红薯，那股香甜的味道，好像还留在舌尖。
"主公，薄姬求见。"亲卫的声音打断思绪。韩信抹了把脸，喊了声"进来"。薄姬整个人瘦得脱了相，跪在地上就开始磕头："韩王，哀家说的句句属实。当年吕后买通接生婆，从宫外抱来个男婴..."她从怀中掏出一卷泛黄的布条，"这是当年接生婆临终前写的血书！"
韩信展开布条，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却字字惊心。看完最后一个字，他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说不出的悲凉。原来从一开始，他就是在和一个"赝品"争天下。正想着，外面突然传来喧哗声，亲卫慌慌张张跑进来："主公！太子...太子在承明殿上吊自尽了！"
等韩信赶到承明殿时，刘盈的尸体还在晃悠。少年睁着眼睛，嘴角挂着诡异的笑，脚下滚落一张字条："我本就是个笑话，活着累，死了倒干净。"看着这具冰冷的尸体，韩信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刘盈时，那小子磕头磕得眼泪鼻涕糊脸的模样。不过短短数月，却像是过了一辈子。
刘盈之死的消息传开后，长安城人心惶惶。街头巷尾都在议论皇室秘辛，茶馆里的说书先生添油加醋，把吕后的故事编成了段子。韩信站在未央宫城头，望着满城灯火，突然觉得这皇位烫得厉害。正出神时，陈平抱着一摞军报走来："韩王，匈奴己经攻破雁门关，南越王也在南方蠢蠢欲动。更糟的是...军中不少将领嚷嚷着要'为太子报仇'。"
"报仇？"韩信冷笑一声，"他们不过是想找个由头造反罢了。"他转身盯着陈平，"先生可有良策？"老谋士叹了口气，从袖中掏出一卷竹简："老臣夜观星象，天命所归...在韩王。如今刘盈己死，皇室血脉存疑，您何不..."
"够了！"韩信打断他，"什么天命不天命，不过是胜者为王的借口！"他望向北方，那里战火正浓，"传令下去，明日点兵出征。这次，我要让匈奴和南越知道，谁才是这天下的主人！"
出征那天，长安城万人空巷。百姓们站在街边，看着韩信骑着高头大马，身后是浩浩荡荡的大军。队伍最前面，刘盈的灵柩被白幡覆盖，随着马车颠簸发出吱呀声响。韩信握着缰绳，望着远处的地平线，耳边又响起张良的话："这天下的路，没有回头的。"
当大军行至灞桥时，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女孩突然冲了出来，手里举着个油纸包："将军！这是我娘烤的红薯，给您路上吃！"韩信勒住马，看着女孩脏兮兮的小脸，恍惚间又回到了楚地。他接过油纸包，剥开焦黑的外皮，热气腾起的瞬间，泪水模糊了双眼 原来有些味道，不管过多久都不会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