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的晨雾还没散尽，韩信己经骑着乌骓马出了城门。缰绳上的银铃随着马蹄声轻轻摇晃，每响一声，都像是在数着他和这座皇城告别的步伐。怀里揣着新皇亲赐的免死金牌，可他摸都没摸过——在他心里，真正的宝贝早埋在了灞桥边的黄土里。
小雀儿的坟前不知何时长满了野菊花，白生生的花瓣上还沾着露水。韩信蹲下身，把新烤的红薯放在坟头："丫头，这次的红薯挑的是最甜的，你尝尝。"风掠过坟头，卷起几片枯叶，恍惚间他又听见小雀儿脆生生的笑："韩叔叔，等我长大了，要给你打一把全天下最厉害的剑！"
日子又回到了从前的模样。老槐树下的铁匠铺重新支了起来，只是这次挂的招牌不再遮遮掩掩，大大方方写着"韩记铁匠铺"。村里的汉子们扛着锄头来打农具，嘴里还念叨着长安城的新鲜事儿：新皇整治贪官污吏，右贤王和大汉结盟，就连灞河上都新修了座石桥。
这天晌午，日头正毒。韩信刚把打好的镰刀浸进水里，就听见远处传来"叮铃叮铃"的声响。转头望去，一辆装饰着彩绸的马车停在村口，车帘掀开，下来个穿着襦裙的少女——眉眼和小雀儿有七分相似，腕间却戴着青雀留下的银铃。
"您可是韩师傅？"少女怯生生地开口，声音像春日里的黄鹂鸟，"我叫小莺，是从长安来的。陛下说...说让我给您送样东西。"说着，她捧出个檀木匣子，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十几封书信，最上面那封的落款，竟是小雀儿的名字。
韩信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展开信纸，小雀儿歪歪扭扭的字迹跃入眼帘："韩叔叔，今天我偷偷学了酿酒，等桂花一开，就能酿出最好喝的桂花酒啦！""韩叔叔，我梦见你带我去看烟花了，比星星还亮！"读到最后一封，墨迹被水渍晕染，显然是泪水打湿过："要是我能快快长大就好了，就能帮叔叔守着铁匠铺..."
泪水砸在信纸上，晕开一个个小团。小莺在一旁小声说："陛下说，小雀儿姐姐走之前，天天念叨着要把这些信交给您。还说..."她突然从袖中掏出个油纸包，"这是她留给您的，一首藏在枕头底下。"
油纸包打开，是半块己经风干的桂花糕，裂缝里还嵌着几粒桂花。韩信把糕点贴在心口，想起小雀儿最后那声"叔叔"，喉咙里像塞了团棉花。小莺突然指着远处："韩师傅，您看！"
灞河的方向腾起大片绚丽的烟花，红的、黄的、紫的，把半边天都染成了彩色。新皇的车驾缓缓驶来，车辇上插着的凤凰旗迎风招展。年轻的帝王跳下车，全然没有了天子的架子，像小时候那样扑过来抱住韩信的胳膊："韩叔叔，这是专门为您放的烟花！"
夜色渐深，烟花的余烬还在天空飘洒。韩信坐在灞桥边，身旁摆着小雀儿的信和桂花糕。乌骓马安静地嚼着草料，银铃偶尔发出细碎的声响。新皇和小莺在不远处说着话，笑声混着灞河的水声，倒比宫里的丝竹声还好听。
"韩叔叔，在想什么呢？"新皇挨着他坐下，手里捧着坛新酿的桂花酒，"您说这天下，以后会是什么样？"韩信望着河面上摇摇晃晃的月亮，想起这些年的血雨腥风，突然笑了："只要百姓能吃饱饭，铁匠铺的炉火不熄，管他什么天下不天下的。"
酒坛在几人手中传来传去，桂花的香气混着夜风，吹散了最后一丝寒意。远处的长安城灯火通明，却不如灞桥这盏小小的油灯温暖。韩信摸了摸腰间的银铃，终于明白有些东西远比权力珍贵——比如小雀儿的笑，青雀的仗义，还有这踏踏实实的人间烟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