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晴的豆浆袋在晨风中晃了晃。
苏蘅盯着她眼尾未褪的青影,那抹淡青像块瘀在骨缝里的旧伤。"昨晚有人想杀我。"江晚晴的声音像敲在瓷杯上的指甲,"说明我们的方向是对的。"
苏蘅没接话。
她伸手碰了碰江晚晴的手腕,皮肤下的血管跳得快,像根绷首的琴弦。
律所玻璃门倒映出顾砚之的车。
黑色迈巴赫停在路边,他下车时西装裤角带起风,手里捏着个牛皮纸袋。
"江晚晴原名江若雪。"顾砚之把袋子拍在苏蘅掌心,"十年前晨星会最年轻的内部法律顾问。"
苏蘅翻到第二页时顿住。
资料照片里的女人扎着高马尾,胸牌上"江若雪"三个字刺得她眼睛疼。"泄露机密被除名?"她抬头,"和我母亲有关?"
"她办公室的保险箱密码是苏敏的生日。"顾砚之指节敲了敲资料最下层的照片——金属匣里躺着本旧笔记本,第一页写着"苏敏,你欠我的"。
江晚晴不知何时站到了他们身后。
她的目光扫过照片,嘴角扯出个极淡的笑:"苏律师要问的,是我和苏敏的恩怨?"
苏蘅捏紧资料袋。
十年前母亲冲进雨幕的那个夜晚突然清晰——她缩在保姆怀里,透过窗户看见苏敏举着牛皮袋往法院跑,只留下道模糊的影子。
"我要重启苏敏案的听证。"苏蘅转身进律所,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敲出脆响,"今天下午三点,法院见。"
沈知行的西装比平时更挺括。
他坐在证人席上,目光扫过旁听席里的江晚晴,又落回苏蘅脸上:"苏敏律师当时掌握通华纺织的关键证据,能证明陈宏业没挪用公款。"
"但证据被调包了。"苏蘅翻开母亲的旧案卷,纸页边缘泛着黄,"证物室监控显示,当天有个穿黑色风衣的女人进去过。"
江晚晴突然站起来。她的律师袍垂在身侧,像道深色的幕布:"苏律师想说,是我调包了证据?"
"我母亲的遗书里写着。"苏蘅从文件夹里抽出张泛黄的信纸,字迹是苏敏特有的刚劲,"她说'若我意外身故,查江若雪'。"
法庭里响起抽气声。江晚晴的手指抠住椅背,指节发白。
"法律不是工具,是信仰。"苏蘅抬高声音,遗书最后一行字被她念得清晰,"这是我母亲临终前写在案卷夹缝里的话。"
休庭时,林小满抱着个硬纸箱冲进法庭。
她的发梢沾着碎纸屑,眼睛亮得像淬了星火:"蘅蘅,我去你家整理阿姨旧物......"她低头翻纸箱,"找到个锁着的铁盒,钥匙在......"
法警敲响法槌的声音盖过了后半句。
苏蘅望着林小满怀里的纸箱,阳光透过窗户斜照进来,在箱底照出半截褪色的红绳——那是母亲常系在旧合同上的。
林小满的指甲刮过铁盒锁眼。
纸箱里掉出串铜钥匙,是苏母旧大衣口袋里翻出来的,此刻正躺在她脚边。
她蹲下身,钥匙环上沾着陈年棉絮,第二把小铜钥匙刚好插进锁孔。
"咔嗒。"
铁盒里的合同纸页脆得像枯叶。
林小满掀开最上面那张,甲方栏"晨星会"三个字洇着水痕,乙方赫然盖着"青藤基金会"的红章,落款处"江月白"的签名笔锋凌厉——那是江晚晴母亲的名字。
"蘅蘅!"她攥着合同冲向被告席,发尾的碎纸屑簌簌往下掉,"你看这个!"
苏蘅接过合同的手在抖。
十年前母亲总说"青藤是慈善幌子",原来早有迹可循。
她抬眼看向旁听席,江晚晴正垂头整理文件,发梢遮住半张脸,却遮不住耳尖的青白。
法槌再次敲响。
江晚晴声音比庭审前温和许多:"苏敏律师的遭遇令人惋惜,但当年的证据缺失,实因证物室管理疏漏......"
"疏漏?"苏蘅打断她,从公文包取出录音笔。
红色按键按下的瞬间,法庭扩音器里响起电流杂音,接着是女人低哑的嗓音:"周总,苏敏明天要去高院递交陈宏业的无罪证据。"
"做掉她。"另一道男声混着玻璃杯碰撞声,"证据没了,晨星会的窟窿才堵得住。"
"可她女儿还在家......"
"那是她的命。"男声冷笑,"律师总该知道,替死人说话要付出代价。"
旁听席炸开喧哗。
江晚晴的西装扣崩开一颗,她踉跄着抓住桌沿,瞳孔缩成针尖:"这是伪造的!"
"通话时间是2013年7月15日22:03。"苏蘅调出通信公司的时间戳截图,"当天23:17,苏敏律师在暴雨中遭遇车祸。"她顿了顿,"而您,江晚晴女士,当晚22:45从证物室离开,监控记录显示您怀里抱着个黑色文件袋。"
江晚晴突然笑了。
她扯下胸牌摔在桌上,金属扣划出刺耳声响:"苏敏以为查通华纺织能救陈宏业?她根本不知道,陈宏业早把晨星会的钱转到了青藤!"她指向苏蘅手里的合同,"你妈要翻的不是冤案,是整个圈子的底!"
法警上前按住她的肩膀。
审判长摘下眼镜,目光扫过投影仪上的合同、录音、监控截图,最终落在苏蘅脸上:"本庭认为,苏敏律师案存在人为干预司法公正的重大嫌疑,现裁定启动再审程序。涉及本案的公职人员及相关企业,移交监察机关调查。"
法庭外的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苏蘅扶着台阶栏杆站定,风掀起她的律师袍下摆。
身后传来皮鞋叩击大理石的声音,顾砚之的手掌覆上来,掌心温度透过西装袖口渗进她手背:"你母亲的案卷,今天终于能合上了。"
她转头看他。
男人眉峰仍带着惯常的冷硬,眼底却浮着层温软的光。
远处传来鸽哨声,苏蘅抬头,见一只白鸽掠过云层,翅膀下绑着的纸条被风掀开一角,隐约能看见"正义永存"西个字。
鸽影渐远时,她忽然想起母亲遗书上最后那句"法律是信仰"。
风里飘来若有若无的墨香,像极了小时候趴在母亲案头,闻过的旧案卷味道。
顾砚之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看见湛蓝的天空。
他握了握她的手:"在想什么?"
"没什么。"苏蘅收回视线,嘴角扬起极淡的笑,
她望着白鸽消失的方向,心跳突然快了一拍——那抹白色掠过云层的刹那,她分明看见纸条上最后几个字:"律师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