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蘅是被手机震动惊醒的。
她翻身摸向床头，屏幕亮着，凌晨三点西十六分发来的消息：“今日十点，香格里拉酒店·明珠厅，别迟到。”发信人是顾砚之，备注还停留在三天前存的“顾氏总裁”。
她盯着消息看了半分钟，掀开被子下床。
衣柜里挂着两套西装，一套藏青是开庭穿的，一套浅灰是上周陪林小满见投资人时换的。
她扯下浅灰那套，西装内袋塞了支录音笔——周延的手段她领教过，口说无凭的事，总得留个底。
电梯里的镜面映出她的脸，眼尾还带着熬夜的青影。
昨晚她翻了半宿瑞华设计的并购资料，老陈给的U盘里，周延买通的水军账号IP地址还躺在文档最下层。
手机在掌心震了震，是林小满发来的语音：“蘅蘅，我今早去律所找你啊，赵律师说要和我聊聊新证据！”她按掉语音，没回。
赵启明那老狐狸，最会看风向，现在顾氏和瑞丰都盯着她，林小满最好别往风口上撞。
明珠厅的门虚掩着。
苏蘅推开门时，顾砚之正站在落地窗前看表。
他换了件深灰衬衫，袖扣是冷银色的，和昨天的珍珠戒指倒成了配。
“准点。”他转过脸，嘴角勾着点笑，“比我预期早五分钟。”
苏蘅没接话，目光扫过长桌。
桌上摆着三份合同草案，封皮印着“星耀科技专利转让协议”——那是家刚拿到A轮融资的初创企业，核心技术能把顾氏建材的环保材料成本压下三成。
她突然明白所谓“公开约会”是什么幌子了。
“周延的人十分钟前到了。”顾砚之拉开主位的椅子，“他要抢在我们前头签协议。”
门被推开的刹那，苏蘅闻到股檀香味。
周延穿件深棕西装，领扣松着两颗，手里转着支钢笔。
“顾总，苏律师。”他扫过苏蘅的西装，笑出声，“这是把法庭搬到酒店了？”
“周总倒是闲心。”顾砚之敲了敲桌面，“星耀的专利评估报告，我们看过了。”
“评估？”周延坐下来，钢笔“啪”地拍在合同上，“苏律师的闺蜜林小姐，最近是不是在为瑞华的案子焦头烂额？我听说元盛律所的赵律师，昨天下午还在和顾氏法务总监沈婉儿喝茶呢。”
苏蘅的手指在桌下收紧。
赵启明？
她上周才和赵启明吵过，为林小满案子的取证方向。
原来那老东西早就在两头倒。
“周总想说什么？”她开口，声音像浸了冰。
周延扯了扯领带：“苏律师要是现在劝顾总退一步，我可以让瑞华的传票晚三天发。”他指节敲了敲合同，“毕竟——”
“周总对《外商投资法》第28条，很不熟？”苏蘅翻开合同，指尖点在第三条，“星耀科技有外资股东，专利转让需经商务部门备案。您这合同里写‘自双方签字生效’，是想让星耀违法？”
周延的瞳孔缩了缩。
“还有。”苏蘅又翻两页，“第17条技术保密期，法律规定至少十年，您写八年。第29条争议解决，约定仲裁地在百慕大——”她抬眼，“星耀注册地在国内，这违反《民事诉讼法》266条。”
会议室安静得能听见空调的风声。
顾砚之垂眼，看见她翻合同的手指关节泛白，指甲盖还是素的，和昨天在顾宅时一样。
周延突然笑了：“苏律师好记性。但这些都能改。”他摸出手机，“不过顾总可能没机会了——”
手机铃声打断他的话。
顾砚之接起，听了两句，脸色沉下来。
“沈婉儿说，顾氏战略部的张经理，上周把并购星耀的底价透给瑞丰了。”他看向周延，“所以你才敢压这么低的价。”
周延摊手：“商业竞争嘛。”
“暂停谈判。”顾砚之站起来，“我们需要核实——”
“别急。”周延也站起来，“我给你们一个小时。”他指了指桌上的合同，“要是能证明星耀的专利没被你们顾氏侵权，我立刻退出竞标。”
苏蘅的太阳穴突突跳。
顾氏和星耀的专利纠纷，是周延上个月突然提的。
当时她查过，顾氏三年前申请的“复合板材结构”专利，和星耀的“多层粘合工艺”根本不搭边。
但周延不知从哪弄来份“技术对比报告”，说两者核心参数重合度超80%。
“去会议室。”顾砚之扯了扯她的袖子，“带电脑。”
酒店会议室的灯刺得人眼疼。
苏蘅把电脑砸在桌上，调出星耀的专利申请记录。
顾砚之凑过来，身上带着雪松香水味：“查时间戳。”
她顿了顿。
专利申请的时间戳是最原始的证据。
周延那份“原始文件”，标注的申请日期是2021年3月15日，但星耀官网公示的受理通知书上，明明写着3月10日就提交了。
“看这个。”她放大扫描件，“周延提供的文件，电子签名的时间是3月16日凌晨两点——比实际受理晚了整整两天。”她敲了敲键盘，“这说明他手里的是修改过的版本，不能作为原始证据。”
顾砚之盯着屏幕，突然笑了：“苏律师，你该去当侦探。”
苏蘅没理他，快速敲出法律意见书：“重点写时间戳矛盾，引用《专利法实施细则》第16条，申请日以国务院专利行政部门收到文件之日为准。”她看了眼表，“还有西十分钟。”
顾砚之抓起西装外套：“我让人去调专利局的原始存档。”他走到门口又回头，“需要什么？”
“一杯黑咖啡。”她头也不抬，“不加糖。”
等法律意见书打印出来时，分针刚划过五十九分。
苏蘅抱着文件冲进明珠厅时，周延正端着茶看表。
“时间到。”他说。
“没到。”顾砚之把专利局的存档复印件拍在桌上，“3月10日14:23，星耀的申请文件己送达。”他指了指周延的“原始文件”，“你这份，是三天后才生成的。”
周延的脸白了。
他抓起文件翻了两页，突然把合同揉成一团：“算你们狠。”他转身时撞翻椅子，檀香味散在空气里，“但苏律师，你闺蜜的案子——”
“周总。”苏蘅打断他，“瑞华设计的抄袭证据，我昨天己经让技术部解析了。”她摸出手机，“那些所谓‘设计稿泄露记录’，IP地址全在瑞丰大厦十七楼。”
周延的脚步顿住。他没回头，摔门出去时，门框震得嗡嗡响。
会议室重新安静下来。
苏蘅瘫在椅子上，手指还在抖。
顾砚之递来杯咖啡，杯壁还温着。
她喝了口，苦得皱眉。
“你不是我想象中的那种女人。”他突然说。
苏蘅抬头。
他站在窗边，光线从他背后漏进来，把眉骨的影子投在眼下。
“哪种？”
“靠男人的。”他说，“或者——”他笑了笑，“会怕的。”
苏蘅扯了扯嘴角：“你也一样。”
手机在口袋里震了震。
顾砚之摸出手机，看了眼屏幕，脸色微变。
苏蘅没问，她知道有些事，该来的总会来。
窗外的云飘过去，把阳光遮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