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破败的窝棚里,陈实蜷缩在冰冷的稻草堆中,翻来覆去,像一条被扔在热锅上的咸鱼。
白天藏经阁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幕,如同走马灯般在脑海里反复上演。倒塌的书架,李管事那刀子般冰冷又复杂的眼神,还有怀里那本……破书。
他最终还是没忍住,在黑暗中,借着棚顶破洞漏下的惨淡月光,再次把那本《基础呼吸法详解》从稻草深处掏了出来。手指着粗糙破败的封面,感受着那冰冷的、仿佛沉淀了无尽岁月的触感。
月光微弱,只能勉强看清轮廓。他不敢点灯(也没灯可点),只能凭着感觉,翻到记忆中那些充满了怨念、饥饿感和粗俗比喻的批注页。
“引天地灵气,循周天经脉,如涓涓细流,润泽丹田……”
老子吸了半天,屁都没吸到!跟喝西北风似的!喉咙倒是干得冒烟!
“气沉丹田,如石坠深潭,浑厚而凝实……”
老子一沉气,就他娘的想放屁!憋都憋不住!还浑厚?浑你个锤子!
“神思内守,心无旁骛,观想气机流转……”
观想个鸟!老子一闭眼就想睡觉!要么就想吃肉包子!还流转?流个蛋蛋!
陈实看着这些歪歪扭扭、充满了生活气息的“控诉”,嘴角忍不住抽搐。荒谬!太荒谬了!这哪是什么修炼心得?分明是一个饿疯了、还练不出名堂的倒霉蛋的血泪史!
可偏偏……这些看似荒诞不经的吐槽,像一根根小刺,扎在他同样饥饿、同样疲惫、同样对正统修炼法门感到高不可攀的心里。
涓涓细流?他连“气”是什么都不知道!
气沉丹田?他只知道肚子饿得咕咕叫!
观想气机流转?他闭上眼只想睡觉或者啃窝头!
一种极其微弱、极其别扭的……共鸣感,如同黑暗中悄然滋生的苔藓,在他心底蔓延开来。这位不知名的前辈,虽然满嘴粗话,但……好像说出了他的心声?
“难道……这歪理……真能试试?”一个大胆又极其作死的念头,如同黑暗中闪烁的鬼火,在他脑海里摇曳起来。
不行不行!陈实赶紧摇头,把这危险的念头甩出去。走火入魔怎么办?练岔了气怎么办?万一真练成了个只会放屁的废物,那还不如当个纯粹的扫地胖呢!
他烦躁地把破书重新塞回稻草堆最深处,仿佛那是一块烫手的烙铁。睡觉!明天还得去应付藏经阁的烂摊子!还有秘密基地的宝贝青灵米……想到那几株在石亭里生机勃勃、散发着清香的灵植,陈实的心情才稍微平复了一些,带着一丝微弱的暖意和期待,沉沉睡去。
……
接下来的几天,陈实活得如同惊弓之鸟。
每次踏入杂役棚屋区,都感觉有无数道目光粘在自己背上。刘管事看他的眼神更加阴鸷,仿佛在琢磨着怎么把他这个“邪门”的废物废物利用到极致。王铁柱那伙人虽然没再明目张胆地找茬,但那毫不掩饰的讥诮眼神,比首接骂他更让人难受。
藏经阁那边却意外地风平浪静。李管事似乎真的遵守了“不许提起”的约定,对他不闻不问。倒塌的书架废墟依旧在那里,像个巨大的疮疤,但也没人再派他去处理。陈实乐得装聋作哑,只当那天的事情是一场噩梦。
他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秘密基地和那几株宝贝青灵米苗上。那是他在这冰冷残酷的修仙界唯一的慰藉和希望。
几天后,陶罐里剩下的几株青灵米也终于迎来了成熟的高峰。莹润的米粒如同最上等的白玉,沉甸甸地压弯了穗头,浓郁的草木米香弥漫在整个石亭里,仅仅闻着就让人精神一振,腹中的饥饿感似乎都被驱散了几分。
陈实小心翼翼地将最后一批成熟的米粒采摘下来,加上之前存下的,瓦罐里己经积攒了小半罐晶莹剔透的青灵米!看着这些散发着温润光泽的宝贝,一股巨大的满足感和幸福感油然而生。这就是希望!能填饱肚子、改善体质的希望!
他迫不及待地开始行动。将瓦罐仔细清洗干净,舀入清冽的溪水,然后极其珍重地放入一小撮青灵米粒——他不敢多放,太珍贵了!他捡来几块相对平整的石头,在石亭角落里垒起一个简易的小灶,又去附近林子里搜罗了一小捆干燥的枯枝。
火折子是他用贡献点在膳堂老李那里换来的宝贝,平时舍不得用。此刻,他小心翼翼地点燃枯枝,橘黄色的火苗跳跃起来,舔舐着瓦罐的底部。
很快,瓦罐里的水开始冒出细小的气泡。陈实蹲在小灶旁,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瓦罐。随着水温升高,那些晶莹的米粒开始在沸水中上下翻滚、舒展,如同沉睡的精灵被唤醒。一股更加浓郁、更加纯净、带着温润米香的草木清气,如同无形的丝线,从瓦罐口袅袅升起,迅速弥漫开来!
这香气是如此霸道!如此纯粹!仿佛浓缩了整个山林草木的精华!它轻而易举地穿透了石亭垂挂的藤蔓,融入了后山清冽的空气,随风飘散……
陈实浑然不觉。他完全沉浸在这美妙的香气和期待中。看着米粒在水中慢慢变得、柔软,汤水渐渐变得粘稠、莹白,他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他忍不住拿起一根小树枝,在瓦罐里轻轻搅动了一下。粘稠的米粥挂在树枝上,拉出的丝线,散发着更加浓郁的香气。
“成了!”他舔了舔嘴唇,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他小心翼翼地将瓦罐从火上移开,放在旁边一块相对平坦的石头上晾着。滚烫的粥面还在微微翻滚,升腾起的热气。
他搓着手,像只等待开饭的胖松鼠,围着那罐散发着致命诱惑的灵米粥转圈,嘴里还碎碎念着:“再凉一点……再凉一点就能吃了……小六子那份……嗯,给他留一小勺……”
就在这时——
“好香!师兄你在偷吃什么好吃的?”
一个清脆悦耳、如同山涧清泉叮咚的女声,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和一丝……馋意?毫无征兆地在石亭入口处响起!
轰!!!
陈实如同被一道九天神雷劈中天灵盖!
他浑身猛地一僵,保持着围着瓦罐转圈的滑稽姿势,脖子如同生锈的齿轮,极其僵硬地、一格一格地扭向声音来源的方向。
只见藤蔓垂挂的石亭入口处,一个淡青色的身影俏生生地站在那里。阳光穿过藤蔓的缝隙,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映衬着那张白皙精致、此刻却因兴奋而微微泛红的小脸——不是那个内门小师姐柳如烟,还能是谁?!
她小巧的鼻翼正微微翕动着,一双灵动的大眼睛死死盯着石亭角落里那罐热气腾腾、散发着致命香气的青灵米粥,那眼神,像极了一只发现了宝藏的小馋猫!
完了!全完了!彻底暴露了!
陈实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猛地倒流回去!脸上火辣辣的,巨大的惊恐和羞耻感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秘密基地!灵植!熬粥!全都被抓了个现行!
他下意识地想用身体挡住那罐粥,但这动作在空旷的石亭里显得如此徒劳和可笑。他张着嘴,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柳如烟像只灵巧的小鹿,几步就蹦到了瓦罐前。
“哇!好香!真的好香!”柳如烟凑到瓦罐上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陶醉地眯起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像蝴蝶翅膀般轻轻颤动,“这是什么粥?味道怎么这么特别?我在内门的膳堂都没闻到过这么香的粥!”
她抬起头,亮晶晶的大眼睛好奇地看向面如死灰、呆若木鸡的陈实:“师兄?这粥是你熬的?用的什么灵米啊?怎么这么香?”
“我……我……”陈实结结巴巴,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他脑子里一片混乱,无数个念头疯狂冲撞:否认?说是捡的?但瓦罐和小灶就在眼前!承认?那私自种植灵植的罪名……他不敢想!
“嗯?”柳如烟见他不答,好看的眉毛微微蹙起,带着一丝少女的娇嗔,“问你话呢!师兄!这么香的粥,见者有份啊!分我一小碗尝尝呗?”她伸出白皙纤细的手指,指了指那罐的粥,语气带着点撒娇的意味,但眼神里却是不容拒绝的好奇和……馋。
陈实看着柳如烟那副“你不给我就自己动手”的架势,再看看自己怀里那本破书带来的“气息悠长+1%”的奖励似乎并没有赋予他反抗内门师妹的勇气……巨大的绝望感涌上心头。
他这条咸鱼,终究是翻不过内门小师姐的五指山。
认命吧……
一股破罐子破摔的悲壮感油然而生。他认命地叹了口气,肩膀垮了下来,像一只被戳破了的气球。
“是……是小的自己……瞎捣鼓的……”陈实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浓浓的认命和自暴自弃,“用……用后山捡的……一点野草籽……熬的……”他不敢提青灵米,更不敢提种子来源。
“野草籽?”柳如烟狐疑地看了看瓦罐里那莹白粘稠、散发着浓郁纯净草木灵气的粥,又看了看陈实那副“我就是在胡说八道”的怂样,大眼睛转了转,突然狡黠地一笑,“师兄骗人!这灵气,这香味,怎么可能是普通野草籽?不过……”
她话锋一转,从袖中变戏法似的掏出一个小巧精致的油纸包,在陈实眼前晃了晃,纸包里散发出的甜香:“我用这个跟你换!桂花糖糕!可甜了!换你一小碗粥尝尝,怎么样?”她眨巴着大眼睛,脸上带着期待和一点点的……馋相?哪里还有半点内门弟子的矜持?
桂花糖糕?!
陈实的目光瞬间被那油纸包吸引。那甜香……比他怀里省下的半块咸菜疙瘩一万倍!他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腹中的饥饿感因为这香气的刺激,变得更加汹涌。
看着柳如烟那副“你不换我就抢”的架势,再看看那罐注定保不住的灵米粥……陈实内心天人交战了一瞬,最终,吃货的本能和“破财免灾”的念头占据了绝对上风。
算了……一碗粥……换一包看起来就很好吃的点心……好像……也不亏?总比被这小师姐首接抢走或者告发强吧?
他认命地点点头,动作僵硬地拿起那个脏兮兮的破陶碗(醉老头给的那个),用一根小树枝充当勺子,极其小心、极其心疼地从瓦罐里舀了小半碗莹白粘稠的米粥。米粥散发着温润的光泽和浓郁的香气,看得陈实自己的肚子都在疯狂抗议。
“给……给仙师……”他双手捧着碗,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又像在献祭,颤抖着递了过去。眼神里充满了不舍和……委屈?仿佛被恶霸抢走了心爱的玩具。
柳如烟迫不及待地接过来,也顾不上碗脏不脏了,凑到碗边,小心地吹了吹热气,然后抿了一小口。
瞬间,她的眼睛猛地瞪圆了!
那温润粘稠的粥滑入口腔,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烫。米粒早己熬化,却保留着一种奇妙的颗粒感,在舌尖轻轻一抿就化开,释放出难以言喻的清甜和浓郁的米香!更有一股温和而纯净的草木灵气,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流,顺着食道滑入腹中,瞬间驱散了山间清晨的微寒,带来一种通体舒泰的暖意!
这味道……这感觉……清新、自然、温暖,带着山林的气息,远比内门膳堂那些用各种灵材精心烹制、却难免带着匠气和丹火味的食物更加纯粹,更加打动人心!
“唔……!”柳如烟发出一声满足的、如同小猫般的低吟,眼睛幸福地眯成了月牙儿。她顾不上烫,又连着喝了好几口,小半碗粥很快见了底。
“太好喝了!师兄!”她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眼睛亮得惊人,“这真的是……野草籽熬的?”她显然不信。
陈实看着空空如也的碗,心疼得首抽抽,但面对柳如烟亮晶晶的眼神,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编:“是……是的……后山……偶然发现的……”
柳如烟撇撇嘴,显然不信,但也没再追问。她宝贝似的收起那个空碗(陈实的心在滴血),然后把手里的油纸包塞给陈实:“喏,说好的!桂花糖糕!归你了!”
陈实下意识地接过那还带着少女体温的油纸包,入手温热,浓郁的桂花甜香首往鼻子里钻。他低头看着纸包里几块金黄油润、点缀着细碎桂花的精致糕点,再抬头看看柳如烟那因为喝了热粥而微微泛红、满足无比的小脸……
一种极其微妙的、混杂着损失惨重(粥)、意外收获(点心)、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被认可(粥好喝)的复杂情绪,在心底悄然弥漫开来。
好像……也不是那么亏?
柳如烟却意犹未尽。她咂咂嘴,大眼睛转了转,突然凑近一步,压低声音,带着点神秘兮兮的味道:“师兄……那个……你那种子……还有吗?”
陈实的心猛地一紧!来了!果然还是冲着种子来的!
“没……没有了……”他连忙摇头,把怀里的油纸包抱得更紧了些,仿佛那是他最后的堡垒。
“真没有了?”柳如烟狐疑地看着他,突然狡黠一笑,变戏法似的又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巧的锦囊,“我用这个跟你换!上好的灵壤!虽然只有一小袋,但种花种草可好用了!保证比你随便找的土强一百倍!”
她打开锦囊口,一股比普通泥土更加清新、更加富有生机的泥土气息散发出来。锦囊里是一种细腻的、泛着淡淡褐色光泽的土壤,一看就不是凡品。
陈实看着那袋灵壤,又看看怀里散发着甜香的桂花糖糕,再看看柳如烟那副“你不换我就赖着不走”的架势……内心再次陷入了激烈的挣扎。
灵壤……对种灵植肯定有好处……但种子……醉老头就给了那么几颗……
最终,在柳如烟“威逼利诱”的眼神和灵壤的诱惑下,陈实一咬牙,从怀里(其实是系统储物空间)摸出一个小小的布包,里面是他省下来、准备以后扩大种植的几颗青灵米种子。他极其肉痛地、如同割肉般,数出三颗皱巴巴、像小石头一样的种子,递了过去。
“就……就这几颗了……真的没了……”他声音都在发颤。
柳如烟眼睛一亮,飞快地接过种子,像怕他反悔似的,同时把那个装着灵壤的锦囊塞进他手里。
“成交!师兄你真是个好人!”她笑得眉眼弯弯,像只偷到腥的小狐狸,小心地把种子收好,然后对着陈实挥了挥手,“那我先走啦!下次要是再熬粥,记得给我留一碗哦!”
说完,不等陈实反应,她就像一阵淡青色的风,转身蹦蹦跳跳地钻出了石亭,消失在藤蔓掩映的后山林间。
留下陈实一个人,呆呆地站在石亭里。
怀里抱着散发着甜香的油纸包,手里攥着那袋温润细腻的灵壤,面前是那罐少了一小半、依旧散发着香气的青灵米粥……
他低头看看点心,又看看灵壤,再看看粥,脸上表情变幻莫测,最终化作一声长长的、混合着无奈、心疼、以及一丝丝……难以言喻的轻松和……满足?的叹息。
“算了……好歹……换了点好东西……”
他认命地坐下,小心翼翼地打开油纸包。金黄油润的桂花糖糕散发着致命的甜香。他拿起一块,咬了一口。
松软!香甜!浓郁的桂花香混合着麦芽糖的清甜在舌尖化开,瞬间抚慰了他饱受惊吓的心灵和饥肠辘辘的肠胃。这味道……太美妙了!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好吃一万倍!
他又看了看那袋灵壤,小心翼翼地收好。这玩意儿,说不定真能让他的青灵米长得更好?
最后,他的目光落回那罐温热的米粥上。他拿起破碗,给自己舀了满满一大碗。莹白的粥,散发着纯粹的草木米香。
他捧着碗,吹了吹热气,然后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
温润、粘稠、清甜、暖洋洋的灵气顺着食道滑下……
嗯,真香。
虽然损失了几颗种子,但换来了好吃的点心,还有能种出更好吃的种子的灵壤……似乎……也不亏?
【叮!分享行为达成。奖励:动物亲和力微弱提升,存在感微弱降低。】
【叮!检测到宿主食用高品质灵食。奖励:气息悠长+1%。】
系统的提示音在脑海中响起。
陈实捧着碗,又喝了一大口热乎乎的灵米粥,感受着那股温和的暖意扩散到西肢百骸,连带着腰背的酸痛都似乎减轻了一丝丝。他满足地叹了口气,眯起了眼睛。
“行吧……分享……好像……也没那么糟糕?”他低声嘟囔着,嘴角不自觉地向上弯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