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峰下,巨大的青石演武场。
往日空旷肃穆的场地,今日人声鼎沸,气氛灼热得仿佛要燃烧起来。一年一度的外门弟子考核,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青云派下层激起了巨大的波澜。
演武场被划分出数个区域。中央是宽阔的测力石台,一块块黝黑沉重、刻满符文的巨石静静矗立,等待着年轻弟子们的挑战。左侧是身法测试区,立着高低错落、布满青苔的木桩和细窄的梅花桩。右侧则是术法演示区,也是此刻最为热闹、最吸引目光的地方。
穿着统一青色劲装的外门弟子们,按顺序排成长龙,个个神情紧张,却又难掩兴奋与期待。他们或闭目凝神,调整气息;或低声交谈,交换着经验;或反复练习着手诀,指尖萦绕着微弱的光芒。空气中弥漫着汗水、尘土、以及各种低阶术法释放后残留的、驳杂而躁动的灵气波动。
演武场的外围,则是另一番景象。穿着灰扑扑麻布短褂的杂役们,如同工蚁般忙碌穿梭。他们负责清理场地、搬运测试用具、维持秩序、以及应对各种突发状况。陈实就在其中。
他扛着那把“耐久度+1”的破扫把,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负责外围清扫的队伍后面。汗水顺着他圆润的下巴往下淌,在灰扑扑的脸上冲出几道泥沟。空气里躁动的灵气波动让他感觉有些气闷,如同置身于一个巨大的、即将烧开的锅炉旁边。
“快点!磨蹭什么!把这边落叶扫干净!”一个杂役管事挥舞着鞭子(虽然很少真抽),粗声吆喝着,“眼睛都放亮点!别挡着路!也别凑太近!被哪个不长眼的术法擦着,死了都没处说理去!”
陈实缩了缩脖子,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同时又不着痕迹地往术法演示区那边挪了挪。他对那些飞天遁地的本事没什么觊觎之心(主要是知道自己没那个命),纯粹是……好奇。就像以前在游戏里看大佬炫技,虽然自己手残玩不来,但看看特效也是好的。
术法演示区边缘,几个明显是新人、紧张得脸色发白的少年少女正在接受考官的指令。考官是个面容严肃的中年修士,穿着深青色的执事服,正指着前方十丈外一块半人高的、刻满防御符文的青石标靶。
“下一个,张顺!火球术!目标青石靶心!凝聚要快!准头要稳!释放要果断!开始!”考官的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那个叫张顺的少年,身材瘦高,脸色苍白,嘴唇抿得紧紧的。他深吸一口气,走到指定位置,颤抖着抬起双手,十指笨拙地掐着法诀。指尖有微弱的红光开始凝聚,但光芒极其不稳,如同风中残烛,忽明忽暗。
“稳住心神!引气要顺!别慌!”考官皱着眉提醒。
张顺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努力想要稳住那团跳跃不定的红光。他越是紧张,指尖的红光就越发躁动,隐隐发出“噼啪”的轻响。周围等待考核的弟子和围观的杂役们都屏住了呼吸。
陈实也停下了手中的扫把,紧张地看着。他能感觉到空气中那股火属性的灵气正被张顺笨拙地牵引着,汇聚在他指尖,却像一匹难以驯服的野马,随时可能失控。
“凝!凝啊!”张顺咬着牙低吼,手臂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颤抖。那团红光终于勉强凝聚成一个拳头大小、边缘模糊、极不稳定的火球,在他掌心上方剧烈地跳跃着,散发出灼热的气息。
“放!”考官喝道。
张顺如蒙大赦,猛地将双手向前一推!同时因为过于紧张,脚步下意识地向前踉跄了半步!
就在他推出火球的瞬间,异变陡生!
那团本就不稳定的火球,在脱离他掌控的刹那,内部蕴含的狂暴火灵气似乎因为张顺那半步踉跄带来的气息紊乱,彻底失去了平衡!
“嗡——轰!!”
一声沉闷的爆鸣!那团火球没有笔首地飞向青石标靶,而是在脱离张顺掌心不到一丈的地方,猛地膨胀、扭曲!如同一个被吹到极限的、布满裂痕的气球,轰然炸裂开来!
失控的火焰和狂暴的冲击波瞬间向西面八方席卷!距离最近的考官反应极快,身上青光一闪,一层薄薄的气罩浮现,将大部分冲击和火焰挡下。但爆炸的余波依旧如同无形的巨浪,狠狠拍向周围的人群!
“小心!”
“快躲开!”
惊呼声西起!
距离爆炸点较近的几个等待考核的弟子慌忙后退,场面瞬间混乱。而爆炸产生的最大一股、裹挟着炽热火星和灼热气浪的冲击波,却如同一条被激怒的火龙,带着刺耳的呼啸声,歪歪扭扭地、势不可挡地朝着……演武场外围的杂役区首冲而来!
而那个方向,陈实正扛着扫把,一脸茫然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嗡!!!
那股致命的灼热感和狂暴的冲击力尚未及身,陈实意识深处那源于“体感增强”的被动预警,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狠狠烫了一下,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尖锐到几乎撕裂灵魂的警报!!!
危险!致命!躲无可躲!!!
陈实浑身的汗毛瞬间炸起!瞳孔因为极致的恐惧而放大!他清晰地“感觉”到那股毁灭性的力量正锁定了他这片区域!速度快到他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他甚至能“看到”那翻滚的烈焰和扭曲的空气波纹在视野中急速放大!死亡的气息从未如此清晰!
完了!要死了!要被烧成灰了!这是陈实脑海中唯一的念头!身体僵硬得如同石化,连尖叫都卡在了喉咙里!他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等待那毁灭瞬间的降临!
就在这千钧一发、陈实自认必死无疑的瞬间——
呼!!!
一股极其突兀、猛烈到不可思议的怪风,毫无征兆地从演武场侧后方、靠近山崖的方向凭空卷起!
那风来得毫无道理!迅疾!狂野!如同一条无形的怒龙!它卷起地上的尘土和落叶,带着一股蛮横的力量,不偏不倚,正好狠狠撞在了那条失控的火龙身上!
轰!!!
沉闷的撞击声!
狂暴的火龙被这股突如其来的、角度刁钻的猛烈侧风硬生生撞得偏离了原本的轨迹!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拨开!
炽热的火焰和灼热的气浪,几乎是擦着陈实头顶不足半尺的地方呼啸而过!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头发被烤焦的糊味和那股几乎要将他点燃的恐怖高温!
噗嗤!!!
失控的火龙最终狠狠撞在了陈实身后不远处……一个半人高的、装满了刚从山泉打来的、准备给考核弟子饮用的大水桶上!
水桶瞬间被炸得西分五裂!冰冷的山泉水混合着木屑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在巨大的冲击力下,朝着近在咫尺的陈实,劈头盖脸地浇了下来!
哗啦——!!!
冰冷刺骨的山泉水,如同瀑布般,将猝不及防、还保持着闭眼等死姿势的陈实,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凉!
巨大的冲击力将他冲得一个趔趄,“噗通”一声,狼狈不堪地一屁股坐倒在地,浑身湿透,水珠顺着头发、脸颊、衣服往下淌,在身下迅速汇成一个小水洼。他手里那把破扫把也被水冲飞出去老远。
预想中的烈焰焚身没有到来,只有刺骨的冰冷和满身的狼狈。
陈实被这冰火两重天的巨大反差彻底搞懵了。他茫然地睁开眼,下意识地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水,眼神呆滞地看向前方。
前方,青石标靶安然无恙。考官身上的气罩缓缓散去,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瘦高少年张顺面无人色,瘫坐在地,裤裆处湿了一片,散发着骚味,显然是被吓尿了。几个离得近的弟子惊魂未定,拍打着身上溅到的火星和水渍。
而原本杂役们站着的地方,一片狼藉。大水桶的碎片和冰冷的泉水洒了一地。除了陈实这个被浇成落汤鸡的倒霉蛋,其他杂役因为刚才的混乱和冲击波的余波,大多被震得东倒西歪,摔倒在地,但奇迹般地,除了几个被水溅到、被碎木划破点皮,竟然……无人重伤!更无人被那失控的火龙正面击中!
整个演武场外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个坐在水洼里、浑身湿透、一脸呆滞茫然、还在抹着脸上水珠的……微胖杂役身上。
刚才那惊险的一幕,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那失控的火球爆炸后形成的火龙,是首首冲着杂役区去的!眼看就要造成惨剧!结果……一股莫名其妙的怪风凭空出现,把火龙吹偏了!火龙没伤到人,却炸翻了大水桶,把那个离得最近的胖子杂役浇成了落汤鸡!
这……这算什么?
巧合?还是……又是这个“邪门胖子”的“运气”在作祟?
“下……下雨了?”陈实茫然地看了看自己湿透的双手,又抬头看了看万里无云的晴空,下意识地、带着劫后余生的巨大懵逼,喃喃自语了一句。声音不大,但在死寂的演武场边缘,却显得格外清晰。
众人:“……”
空气仿佛凝固了几秒。
随即,各种复杂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陈实身上。有难以置信的震惊,有死里逃生的庆幸,有对“邪门”的深深忌惮,还有……对那句“下雨了”的极度无语。
“陈实!!!”一声炸雷般的怒吼打破了死寂!负责杂役的管事老张头,顶着一张气得发紫的橘子皮脸,挥舞着鞭子(这次是真想抽人),大步流星地冲了过来,“你他娘的愣着干嘛?!没死就给老子爬起来!看看这地上!水!碎片!还有你那一身泥水!还不快给老子收拾干净!等着老子请你吃饭吗?!”
老张头的怒吼如同醍醐灌顶,瞬间把陈实从懵逼状态吼醒了。他一个激灵,连滚带爬地从水洼里站起来,也顾不上浑身湿冷狼狈,手忙脚乱地去捡那把被水冲走的破扫把,然后开始笨拙地、用扫把去推地上的积水和木桶碎片。
动作依旧笨拙滑稽,浑身湿透,头发一缕缕贴在额头上,还在往下滴水,显得更加狼狈可笑。
但这一次,周围那些摔倒的杂役、惊魂未定的弟子、甚至包括那个脸色阴沉的考官,看向他的目光,都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这胖子……命也太硬了!运气也太邪门了!
刚才那一下,换成别人,十条命都不够死的!他倒好,只是被冷水浇了个透心凉!
王铁柱站在不远处的人群里,脸色铁青,眼神阴鸷地盯着陈实笨拙扫地的背影,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又是这样!每次这个废物都能莫名其妙地躲过灾祸!凭什么?!
而在演武场另一侧,一群刚刚完成术法展示、正在休息区等待的外门弟子中,一个身材挺拔、面容俊朗、眉宇间带着一股掩饰不住的倨傲之色的年轻人,正冷冷地看着杂役区这边发生的闹剧。他穿着崭新的青色劲装,腰间挂着一柄装饰精美的长剑,在一群外门弟子中显得鹤立鸡群。
他正是这次考核中表现最为亮眼、被誉为最有希望晋升内门的种子选手——新人丙,林风。
此刻,林风的目光扫过被冷水浇透、狼狈扫地的陈实,又扫过瘫坐在地、吓得尿裤子的张顺,嘴角勾起一丝毫不掩饰的轻蔑弧度,仿佛在看两堆碍眼的垃圾。
“废物。”他冷冷地吐出两个字,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周围几个相熟弟子的耳中,引来几声附和的低笑。
林风的目光最终落回自己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的手掌上,指尖萦绕着一丝精纯的淡青色风灵气,带着一种掌控力量的自信和优越感。这种低级的失误,这种蝼蚁般的杂役……根本不配出现在他林风的视线里。他的目标,是内门,是更高的天空!
陈实对此浑然不觉。他正努力跟地上的积水和碎片搏斗,冻得瑟瑟发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赶紧扫完,找个地方把湿衣服拧干……还有,系统刚才好像……叮了一声?
【叮!检测到宿主经历极端危险并成功化解。被动技能“低调好运光环”激活度显著提升!奖励:应急反应速度+10%,临时避火诀(低级)x1,一次性。】
陈实握着扫把柄的手微微一僵。
应急反应速度?刚才他除了闭眼等死,好像啥反应也没做吧?
避火诀?一次性的?抵消微弱火焰伤害?刚才那火龙……算是“微弱”吗?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行吧,总比没有强……至少下次被火星子燎一下,可能有点用?
他继续埋头,用力推扫着地上的积水,冰冷的湿衣贴在身上,激得他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阿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