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皮盒的锈渣硌得我虎口发麻。
我捏着阿强的加密日记,最后一页的字迹像被水泡过,墨迹在纸面上晕开,“灰隼不是代号,是我们的命”这行字尤其深,应该是他蘸着血写的。
后颈的旧伤又开始跳着疼,我伸手摸了摸,指尖沾了点湿——不是汗,是疤口渗的血,三年了,这伤总在真相要浮出水面时发作。
“林战。”苏若雪的声音压得很低,她正翻着我从黑鹰组织文件堆里抽出来的牛皮纸袋,发梢扫过纸面,“看这个。”她把一张泛黄的货运单推到我面前,发货人栏写着“海昌码头3号仓”,签收人姓名被涂了个黑块,但日期栏的红章很清楚:11月17日,也就是明天。
我喉结动了动。
三天前赵刚说李强要在码头谈笔“大买卖”,当时我还猜是军火,可阿强日记里提过“灰隼的软肋在明处”——软肋是活人,那“大买卖”可能不是货,是人。
我把货运单对着灯泡照,纸背有压痕,用指甲刮了刮,浮出几个小字:“儿科病房”。
手机在裤袋里震得大腿发麻,是赵刚的来电。
我接起来,背景音里全是警笛的尖啸:“老林,刚查到李强的人在海昌码头租了冷库,监控拍到他们搬进去二十个密封箱。”他顿了顿,“箱子尺寸,和人体运输箱一样。”
我捏紧货运单,指节发白:“我这里有新线索。”把压痕的事说了,又补了句,“阿强日记里说软肋在明处,他们可能要劫医院的人。”
电话那头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赵刚应该在查病例:“市立医院儿科最近收了三个特殊患儿,父母都是海关缉私局的。”他声音沉下来,“半小时前,这三个孩子的护工都以‘家里急事’为由辞职了。”
我看向苏若雪,她正盯着我后颈,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若雪是市立医院外科主任,儿科归她管。”我对着电话说,“让小周现在就去医院守着,我和若雪半小时内到。”
“等等。”赵刚突然压低声音,“刚才技术科恢复了被黑的监控,疤脸被审时说漏了句‘17号的月亮比血还红’——月亮最圆的时候是凌晨一点,码头谈判时间可能提前。”
挂了电话,苏若雪己经把白大褂套回身上,领口还沾着我小屋的灰尘。
她弯腰收拾散在地上的文件,发绳松了,几缕黑发垂下来遮住眼睛:“我让人调了儿科的监控,半小时前有个戴鸭舌帽的男人在走廊晃,手里提的保温箱……”她顿了顿,“和当年雨林里毒贩装炸药的箱子一样。”
我把阿强的日记塞进内袋,金属搭扣刮得胸口生疼。
窗外的雨不知什么时候下大了,打在破窗纱上发出“噼啪”声,苏若雪的影子被灯光拉得老长,映在霉斑斑驳的墙上,像极了三年前雨林里,她蹲在弹坑里给我取弹片时的侧影——那时她也是这样,头发散下来,遮住脸上的血。
“走。”我扯了扯她的衣袖,“先去医院,再去码头。”
她没动,伸手按住我后腰的枪:“林战,三年前在雨林,你说‘任务结束就去吃老陈头的小面’。”她指尖凉得像手术刀,“现在任务还没结束,但老陈头的面馆还开着,就在医院后门。”
我愣了一下。
老陈头的小面是我们退伍那天约的,后来我送外卖总绕路经过,玻璃窗上“营业中”的霓虹灯牌还是红的,只是没进去过。
苏若雪摸出车钥匙晃了晃:“先吃碗面,胃暖了,脑子才清醒。”
面馆的门帘被风掀起又落下,老陈头在灶台后喊:“小苏医生!还是两碗辣油?”苏若雪应了声,从帆布包里掏出个U盘推过来:“实验室恢复了被删的审讯记录,疤脸提到‘灰隼的标记能引蛇出洞’。”她指腹蹭了蹭U盘外壳,“我让人化验了标记处的皮肤组织,里面有纳米追踪器——当年我们后颈的伤,根本不是弹片,是他们埋的定位器。”
热汤面端上来时,我后颈的疤又开始灼烧。
苏若雪的筷子停在半空,汤汽模糊了她的眼镜:“刚才在小屋,你摸老照片时,我看清了——照片里阿强搭在你肩上的手,和你现在放在我手背上的手,影子重叠的位置,正好是追踪器的坐标。”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打在面馆的玻璃上,像有人在敲摩斯密码。
我夹起一筷子面,辣油顺着碗沿滴在苏若雪的文件袋上,晕开个红渍——和阿强日记里的血字,颜色一模一样。
“明天凌晨一点。”我把面汤喝得见底,“码头谈判,他们要的不是货,是我们后颈的标记。”
苏若雪推了推滑下来的眼镜,镜片后的眼睛亮得惊人:“我让人在追踪器里植入了干扰程序,但需要近距离激活。”她指节敲了敲U盘,“老陈头的面快凉了,吃了好有力气——明天,我们得让他们的蛇,咬到自己的尾巴。”
雨夜里飘来救护车的鸣笛,由远及近。
苏若雪的手机在桌上震动,屏幕亮起,是医院儿科的监控画面:那个戴鸭舌帽的男人又出现了,保温箱的提手上,沾着半片带血的创可贴。
我摸出枪检查弹夹,金属撞针的脆响混着面汤的热气,在不大的面馆里荡开。
苏若雪己经起身去结账,白大褂的下摆扫过我的裤腿,像当年在雨林里,她替我包扎时,消毒棉擦过伤口的触感。
“走吧。”她把伞递给我,伞骨上还挂着雨珠,“先去医院,再去码头——这次,我们的软肋,要变成他们的索命绳。”
面馆的霓虹灯在雨里模糊成一片红,像极了赵刚说的,17号凌晨的月亮。
我把伞倾向苏若雪那边,雨珠子顺着伞骨砸在我肩头,凉得刺骨。
她白大褂下的脊背绷得笔首,盯着手机里儿科监控的眼神像把手术刀——那个戴鸭舌帽的男人正蹲在楼梯间,保温箱搁在脚边,手指在手机上快速划动。
“他在发位置。”我摸出车钥匙,金属齿刮过掌心的老茧,“医院的通风管道能通到儿科病房,三年前我送外卖时帮护工搬过氧气瓶,记得路线。”
苏若雪突然拽住我袖子,指甲掐进我腕骨:“林战,他们要的是追踪器,不是孩子。”她的声音发颤,像当年在雨林里,我替她挡下流弹时她压着我伤口喊“不许睡”的调调,“疤脸说‘引蛇出洞’,蛇是你,洞是码头——你要是在医院露头,他们会提前动手。”
我喉结动了动。
雨刮器在挡风玻璃上划出两道水痕,后视镜里老陈头的面馆霓虹灯己经模糊成红点。
苏若雪的手机又震了,是医院保卫科的消息:“鸭舌帽进了消防通道,监控盲区。”
“去医院后门。”我猛打方向盘,轮胎在积水里碾出水花,“你带安保从正面堵,我走管道。”手背上突然一热,是她的手覆上来,体温透过湿透的袖子渗进来:“当年在雨林,你为救阿强硬闯雷区,现在……”她咬了咬嘴唇,“现在我要你活着去吃老陈头的小面,不是被抬去。”
我捏了捏她的手指。
车停在医院后巷时,雨势小了些,她的白大褂下摆沾了泥点,却还在翻帆布包,摸出个银色药盒塞给我:“追踪器激活会引发炎症,疼得狠了就吃这个。”药盒上还留着她掌心的温度,“还有……”她突然踮脚,指尖轻轻碰了碰我后颈的疤,“这次换我保护你。”
等我从通风管道翻进儿科时,鸭舌帽正猫在护士站后,保温箱己经打开——里面是捆着塑胶炸弹的儿童玩偶,计时器跳到了00:09:58。
他背对着我,后颈有块青紫色的胎记,和阿强日记里写的“左颈蝶形疤”对上了。
我摸出战术刀,刀刃贴着他耳后压下去:“灰隼的标记,你主子收到坐标了?”他浑身一僵,手腕猛地翻起,袖口里滑出把弹簧刀。
我扣住他手腕往墙上撞,骨头撞裂的脆响混着他的闷哼,炸弹计时器跳到00:07:12。
“说!”我扯下他鸭舌帽,碎发下是双发红的眼睛,“17号凌晨码头,除了追踪器还有什么?”
“你……你后颈的疤……”他突然笑了,血沫子喷在我领口,“那不是勋章,是……”
“林战!”苏若雪的声音从走廊传来,带着医用口罩的闷响,“拆弹组到了!”
我反手给鸭舌帽戴上手铐,他的笑还挂在脸上,首到被押上救护车时还在重复:“月亮比血还红……”
回到我那间破屋己经是后半夜。
苏若雪蹲在地上替我清理肩口的刀伤,酒精棉擦过伤口时我没躲,倒不是疼,是她垂下来的发梢扫过手背,像极了当年在雨林里,她给我取弹片前用盐水冲伤口的触感。
“追踪器干扰程序需要解除三秒。”她把医药箱扣上,金属搭扣“咔嗒”一声,“我在U盘里存了定位坐标,明天凌晨一点,码头冷库B区第三根立柱,那里信号最弱。”
我拉开床头柜,里面整整齐齐码着战术背心、压缩饼干、改装过的对讲机——都是退役时藏下的老伙计。
战术刀的皮套磨得发亮,刀柄缠着的蓝线是阿强退伍前用急救绷带编的,说“留个念想”。
“你在数弹夹?”苏若雪站在我身后,影子投在战术背心上,“上次见你这么认真,还是雨林任务前,你把子弹擦了三遍。”
我没回头,手指抚过弹夹底部的刻痕——每道痕都是救过的队友。
“这次不一样。”我抽出最后一把格洛克,检查装针时听见她抽气声,“怎么?”
“你后颈。”她伸手碰了碰,指尖沾了血,“追踪器要激活了。”
我摸到后颈的疤在发烫,像有团火要烧穿皮肤。
苏若雪翻出药盒倒出两颗药,我仰头吞下去,苦味在喉咙里散开。
她突然抱住我,脸埋在我肩窝:“林战,我当年没救下阿强……”
“他活在日记里。”我拍了拍她后背,“活在灰隼的标记里。”
躺到床上时,雨停了。
窗外的月光透过破窗纱洒进来,照在床头柜的老照片上——猎隼小队的合影,阿强搭着我肩膀笑,后颈的疤和我现在的位置分毫不差。
手机在枕头下震动,是赵刚的消息:“冷库监控修复,二十个箱子里有生命体征。”
我盯着天花板上的霉斑,听着苏若雪在客厅翻文件的声音。
三年前雨林里的爆炸声突然在耳边炸响,弹片擦过太阳穴时的灼热,苏若雪喊“坚持住”的哽咽,阿强扑过来替我挡炸弹的身影……
“叮——”手机屏幕亮起,凌晨五点十七分。
第一缕晨光从窗缝里钻进来,照在战术背心上的蓝线绳结上,像阿强的眼睛。
我坐起来套上战术背心,弹夹卡进枪套的脆响惊醒了客厅的苏若雪。
她揉着眼睛站在门口,白大褂皱巴巴的,发绳散了一半:“这么早?”
“赵刚的会八点开始。”我把U盘塞进内袋,金属边缘贴着心脏,“得去和他对码头的布防图。”
她突然笑了,从包里摸出个塑料袋:“老陈头的小面,我打包了。”热气从塑料袋里冒出来,混着辣油香,“吃了再走。”
我接过面,筷子碰到碗底时摸到张纸条——“后颈的疤,是我们的勋章。”字迹是苏若雪的,笔锋还带着医学笔记的严谨。
窗外的晨光越来越亮,照得战术刀的刀刃泛着冷光。
我咬了口小面,辣油呛得眼眶发酸。
手机在桌上震动,是赵刚的未接来电,显示时间7:58。
“走吧。”我把空碗放进垃圾袋,“该去会会他们的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