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玥被他噎得有些不服气。
她的几何成绩向来是傲人的满分,而向沐阳的几何只能算中上。
然而,当她顺着向沐阳新画的辅助线重新审视题目时,思路瞬间豁然开朗!那确实是一条能大大简化证明过程的“捷径”。
季玥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引以为傲的解题能力可能存在盲区,而向沐阳的思维,有着她未曾留意的敏锐和跳脱。
一丝钦佩悄然滋生,也夹杂着对自己过于自负的反思。
从那天起,季玥遇到拿不准的题目,尤其是几何难题时,会主动转向向沐阳讨论。
讨论的范围渐渐扩大,从几何蔓延到代数、物理……他们沉浸在公式、定理和逻辑推理的世界里,为攻克一道难题而兴奋,为不同的解法争执,又在达成共识后相视一笑。
虽然从未有过推心置腹的交谈,但这种并肩作战、在知识海洋里披荆斩棘的经历,在季玥心中沉淀下一种特殊的“革命友谊”。
她开始觉得日子有了新的光亮:虽然和毛丽丽并非最亲密的朋友,黄星星也总在暗戳戳地挑拨离间。
但小团体的关系总算稳定;更重要的是,通过与向沐阳的熟络,她似乎也慢慢融入了以朗文为代表的那群在班上不太合群的男生的圈子,重新在这个班级里找到了些许归属感。
平静的水面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不久,毛丽丽和季玥共同发现了黄星星的一个秘密——她悄悄和班上一个男生谈起了恋爱。共同的秘密让毛丽丽和季玥走得更近,黄星星则渐渐疏远了她们。
同时,季玥也敏锐地察觉了毛丽丽的一个秘密——她喜欢向沐阳。
看着毛丽丽在向沐阳面前小心翼翼的羞涩,季玥选择了沉默,甚至刻意帮忙掩饰,绝口不提。
初三的序幕刚拉开不到一周,一个令人不安的变化出现了:向沐阳开始频繁地迟到、早退,后来干脆连人影都见不到了。
一天,季玥忍不住找到朗文:“都初三了,向沐阳怎么天天不来上课?”
朗文环顾西周,压低声音:“唉,他家里出事了。他爸是桥梁设计师,忙得很。他爸妈最近感情不太好。闹离婚,都在争他弟弟的抚养权,闹得不可开交。他……他都一个星期没回家了,家里根本没人管他。他现在……有点自暴自弃,天天泡在网吧里。”
季玥的心猛地一沉:“你知道他在哪个网吧吗?”
“你……你是……你想去找他?”朗文很惊讶。
“嗯,不行吗?”季玥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朗文犹豫了一下:“可以……那你今天放学跟我去。”
放学后,朗文带着季玥穿过喧嚣的夜市,拐进一条相对僻静的巷子。
一家名叫“月亮船”的网吧,入口藏在楼房侧面的安全楼梯旁,透着一种隐秘的诱惑。
季玥站在那扇磨砂玻璃门前,踌躇不前。
网吧,在父母口中是“坏孩子才去的地方”,是绝对的禁区。里面混杂着烟味、汗味和键盘敲击声的现象,让她本能地抗拒。
朗文看出她的犹豫:“要不……你在这等着,我进去叫他出来?”
季玥咬着唇,点了点头:“好,那我就在这儿等。”
不到十分钟,朗文独自出来了,表情尴尬:“他说……他说他不想见你,让你回去。”
一股无名火“噌”地窜上季玥头顶:“你带我去找他!”
朗文面露难色:“他那个状态……你现在去也没用……”
季玥不再废话,一把推开沉重的玻璃门,径首闯了进去。
朗文慌忙跟上:“哎,等等!好吧好吧,我巴不得你能劝劝他!再这样下去他真要把自己毁了!”
朗文领着她推开一间包房的门。昏暗的灯光下烟雾弥漫,浓重的烟味呛得季玥几乎窒息。
向沐阳戴着硕大的耳机,整个人陷在宽大的电脑椅里,屏幕的光映着他专注而麻木的脸。
他一只手夹着烟,头发油腻凌乱地贴在额前,身上的衣服也皱巴巴的,整个人散发着一种颓废、邋遢的气息,与季玥记忆中那个干净利落、甚至有点桀骜的少年判若两人。
季玥的心像被狠狠揪了一下。她走过去,首接伸手摘掉了向沐阳的耳机。
“操!”向沐阳猛地转过头,眼神凶狠得像被激怒的困兽。
看清是季玥后,他眼中的戾气更盛,转向朗文骂道:“我不是让你告诉她滚吗?你特么怎么把她带进来了?!”
季玥刚想开口,却被浓烟呛得剧烈咳嗽起来,眼泪都咳出来了。
向沐阳极其不耐烦地站起身:“你不走?我走!”他一把推开挡路的椅子,摔门而出,留下季玥在呛人的烟雾中狼狈地咳嗽。
委屈、愤怒、还有一丝难言的痛心瞬间淹没了季玥。
她把耳机狠狠摔在椅子上,憋着眼泪,头也不回地冲出了网吧。
朗文追在后面不停地解释:“你别往心里去!他最近对谁都这样,像吃了炸药,真不是针对你!”
季玥站在网吧门口,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痕,猛地转身,眼神异常坚决地对朗文说:“今天太晚了,我先回家。你告诉他,明天!我就在这里等他!明天见不到,就后天!首到他出来见我为止!”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融入夜色。
第二天是周末,一早季玥就对父母谎称去找同学复习,不到八点就站在了“月亮船”网吧的门口。
清晨的网吧门可罗雀。
九点多,朗文揉着眼睛出来,看到她吃了一惊:“话我带到了……但他未必会出来。你几点来的?吃早饭没?一起去吃点?”
不一会儿,朗文买了早餐回来,在离季玥几步远的楼梯上坐了一会儿,又回了网吧。
时间一点点流逝,下午人渐渐多起来。偶尔有打扮怪异、眼神轻佻的社会青年路过,或吹口哨,或言语调戏。
季玥强装镇定,一律无视,用冰冷坚定的眼神筑起一道无形的墙。
站累了,她就坐在冰凉的楼梯上;坐麻了,又站起来踱步。
不知过了多久,几个染着夸张发色、手臂纹着狰狞图案的青年围了上来,为首的一个凑近,嬉皮笑脸:“妹妹,搁这儿干嘛呢?未成年不让进?让哥哥们带你进去玩?”言语轻佻,带着赤裸裸的戏谑。
季玥心脏狂跳,强作镇定:“我在等人,他们马上就出来。”
一人伸手想来拉她:“等谁啊?男朋友?这么小就谈恋爱了?”
季玥猛地后退一步,脑中闪过上次进门时看到的厕所位置,转身就跑,一头冲进网吧,反锁在狭小的厕所隔间里。
外面传来哄笑声和调戏的话语:“哟,小姑娘胆子挺小啊!哥哥们就跟你聊聊天嘛!”
季玥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身体微微发抖。
从小到大被父母保护在温室里的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感受到社会阴暗面的恶意,恐惧像冰冷的潮水将她淹没。
即使外面声音渐远,她也不敢轻易开门。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响起敲门声和一个中年女声:“姑娘?外面有个叫朗文的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