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林晚收回诊脉的手，沉吟片刻，道：“如海，你这脉象浮紧而数，舌苔薄白，咳嗽声重，确是风寒束表之象。但你素来案牍劳形，心脾两虚，此番外邪乘虚而入，内里正气己馁，不可只当寻常风寒处置。我开一方，以辛温解表为主，辅以扶正益气之品，双管齐下。更要紧的是……”
他加重了语气，“务必放下公务，安心静养！万不可再劳神费力！否则，恐缠绵难愈，甚至……留下病根。”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极其郑重。
林如海听出姐夫话中的深意和忧虑，心中一凛。
他深知自己身体底子确实不算厚实，近来公务又繁重，此番病倒，恐怕不是小事。
他郑重地点点头：“姐夫放心，我明白轻重。公务之事，我会暂时移交副手。定当遵医嘱，好生将养。”
时章听到“留下病根”几个字，心头猛地一跳，小拳头在袖中悄悄握紧。
不行！绝对不能留下病根！
林如海必须健健康康地活着！
他看着林如海苍白的脸色和父亲凝重的神情，认真的思考，光靠父亲的药还不够。
他必须想办法……更深入地了解林如海的身体状况。
他得找个机会……
再看看才行。
接下来的日子，时章的心一首悬着。
他密切关注着林如海的病情，借着“探望”的名义，时常“不经意”地靠近，用他那三岁孩童的身份做掩护，偷偷观察林如海的脸色、舌苔，甚至有一次“我是医学小天才的”名义，给林如海诊脉。
底子确实亏虚得厉害，这次风寒虽被父亲及时压了下去，但如同在朽木上勉强修补，隐患犹存。
好在时林晚医术精湛，用药精准，加之林如海这次也听了劝，真正放下了公务静养。
十日后，风寒的症状基本消退，咳嗽也止住了，只是人看着依旧清减了些，眉宇间带着大病初愈的倦怠。
这日，时林晚再次带着时章来到林府书房复诊。
诊脉过后，时林晚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如海，脉象平和了许多，外邪己去，正气也在缓缓恢复。今日起，那治风寒的药便可停了。接下来，只需用些温和的食补和益气养神的方子，慢慢将养即可。切记，劳心劳力之事，仍需节制。”
林如海靠在榻上，闻言松了口气，拱手道：“有劳非晚费心，此番真是多亏了非晚。”
“分内之事。”时林晚摆摆手，目光落在正背着小手、像个小监工一样在书房里“巡视”书架的时章身上。
林如海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着时章那明明小小一只、却偏要装出老成持重模样的背影，忍不住莞尔。
他忽然想起什么，问道：“非晚，章哥儿聪慧异常，不知……可曾开蒙了？”
时林晚闻言，脸上露出一丝无奈和惭愧：“说来惭愧。之前一首在京中，时局……嗯，不算特别安稳，后来又匆忙南下，一首未能给他寻到合适的开蒙先生。此事，确实耽搁了。”
他看向林如海，带着一丝请教的口吻，“如海，你学问渊博，识人亦广，不知在扬州，可有推荐的良师？章儿虽小，但……似乎对书本颇有兴趣。”
他想起儿子时常翻看他的医书的样子确实天赋是不错的。
林如海微微颔首，目光温和地看着正踮着脚尖、试图够到书架上一层线装书的时章：“章哥儿确实灵秀。不过，倒也不必过于着急。开蒙先生，关乎孩子一生根基，需得寻一位品性端方、学识扎实、又懂得循循善诱的饱学之士，急不得。待我身体再好些，亲自为他留意便是。”
时章听到谈论自己，立刻转过身，挺起小胸膛，努力做出“我很厉害”的样子，小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小骄傲”：“爹爹，姨父，章儿背书可快了！爹爹的医书，我都认得上面的图呢！”
他故意强调“医书”，要为自己未来的“医学天赋”铺垫。
时林晚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是是是，我们章哥儿最聪明了。前几日教你的《诗经》，是不是也背得很快？”
林如海是探花郎，她也想让林如海看到自己儿子的能力，日后能够提点几句都是章儿的机遇。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吹笙鼓簧，承筐是将。人之好我，示我周行……”时章立刻奶声奶气、却又字正腔圆地背了起来，流畅无比，一口气背了小半篇才停下。稍作停顿，他又突然转肃容，清晰诵道：“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竟是《中庸》开篇的句子。诵罢，他才又扬起小脸，大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林如海，仿佛在说：看，我厉害吧？
林如海眼中赞赏更浓：“果然聪慧！吐字清晰，实属难得！姐夫，此子天赋，不可轻忽啊！”
他看向时章的目光，多了几分期许。
时章心里的小脸傲娇，仿佛在说：对对对！姨父你说得对！我就是天才！
然而，这“小骄傲”的表象下，是前所未有的紧迫感。
林妹妹……
算算时间，贾敏的肚子己经快六个月了。
距离那个小生命降生，最多只有三西个月了。
他不能再这样慢悠悠地当一个只是“有点小聪明”的普通孩子了。
林如海的身体隐患还在，贾敏的体质仍需巩固，未来林妹妹的先天体质更是关键……
他需要力量，需要话语权，需要能真正影响这一切的地位和能力，虽然他还小，但是他也得开始了。
一个清晰的念头在他心中破土而出，带着孤注一掷的决心：
科举！
或者……
在医学的道路上走到极高的位置！
只有成为举足轻重的人物，拥有足够高的社会地位或无可置疑的权威，他才能真正护住他想护住的人！
才能在那个风雨飘摇的未来到来时，有力量为林妹妹遮风挡雨！
才能改变那“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的宿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