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我们快走！”赵无的牙齿都在打颤，他一把拉住高凡的胳膊，声音因为恐惧而嘶哑，“这里不对劲！这绝对不是郭桦一个人的老巢！这是‘九幽会’在江城的一个据点！我们闯进去，就是送死！”
他那颗刚刚因为高凡的豪言壮语而点燃的赌徒之心，在看到这个代表着“九幽会”绝对权柄的图腾时，被一盆冰冷的、来自现实的恐惧之水，彻底浇灭了。
然而，高凡却没有动。
他只是缓缓地伸出手，用指尖，轻轻地抚摸过那个冰冷的、充满了邪恶气息的图腾。
“我知道。”
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但账单，总要有人去收。”
说完，他不再理会早己被恐惧攫住心神的赵无，而是绕过那扇巨大的铁门，走向了工厂侧面一堵早己坍塌了大半的围墙。
那里的砖石上，布满了暗黑色的、早己干涸的血迹。
赵无看着高凡那没有丝毫犹豫的背影，又看了看远处那片无尽的黑暗，最终，只能咬碎了牙，将那把从老道士手里坑来的八卦镜紧紧攥在手里，骂骂咧咧地跟了上去。
“妈的，疯子！真是个疯子！老子这辈子没见过比你还不要命的！”
两人一前一后，从那个破败的缺口，正式踏入了这座腐烂的圣殿。
一股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恶臭，轰然袭来。
那不再是单纯的消毒水味，而是混合了福尔马林、腐烂血肉、化学药剂以及一种浓烈到化不开的怨念的、复合型地狱气味。
赵无只闻了一口，就差点当场吐出来，他连忙从怀里掏出一张散发着草药清香的符纸，捂住了口鼻。
高凡却仿佛毫无知觉。
在这种充满了死亡与腐朽气息的环境里，他非但没有感到任何不适，反而感觉自己体内的“尸王血脉”，正在以一种愉悦的姿态，缓缓地舒展开来。
这里，是他的主场。
他们正置身于一座巨大的废弃厂房区。高大的焚化炉烟囱如同沉默的黑色方尖碑，刺向没有星月的夜空。道路两旁，散乱地堆放着小山般的、用黄色塑料袋密封的医疗废物。大部分袋子己经破损，里面露出带血的针头、纱布，以及一些早己辨认不清的人体组织。
而在这片垃圾山的缝隙里，偶尔还能看到几具早己被啃食得只剩下骨架的、流浪猫狗的尸骸。
“怨气……正在向那个方向汇集。”高凡闭着眼睛，他那人形罗盘般的感知，精准地锁定了工厂最深处，那座如同黑色心脏般的巨型焚化炉。
“妈的，何止是怨气，这里的煞气都快凝结成水了。”赵无紧紧握着那个被他塞进口袋的墨斗，手心全是冷汗，“我感觉我们就像是两块掉进鳄鱼池的生肉。”
两人没有走那条宽阔的主路，而是选择在这些如同钢铁迷宫般的厂房阴影里，悄无声息地穿行。
他们很快就发现了更多不对劲的地方。
在一间废弃的药品仓库里，无数个空置的药架上，没有药品，而是用细密的铁丝，吊着一颗颗早己风干、眼窝里闪烁着幽幽磷光的人类头骨。它们被按照某种奇特的规律排列着，像一串串诡异的风铃。
在另一间化验室里，那些本该摆放着显微镜和离心机的实验台上，摆放着的，则是一个个巨大的玻璃培养皿。皿中，用福尔马林浸泡着的，不是什么标本，而是一张张被完整剥离下来、表情痛苦扭曲的……人皮。
炼鬼门邪修郭桦，显然继承了他师弟李文山的“爱好”，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将这里，打造成了他收藏“艺术品”的私人陈列室！
“畜生……真是个畜生……”赵无看着这地狱般的一幕，胃里翻江倒海，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不是在单纯地炼制法器。”高凡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他是在，享受这个过程。”
就在此时，高凡的脚步，猛地一顿。
他缓缓地抬起头，看向了前方那条通往工厂核心区域——巨型焚化炉的黑暗走廊。
“怎么了？”赵无紧张地问道。
“有东西过来了。”高凡的眼中，血光一闪。
赵无还没反应过来，一阵令人牙酸的、如同指甲刮擦铁板般的“沙沙”声，就从走廊的尽头，由远及近，传了过来。
紧接着，几个摇摇晃晃的、极不协调的人影，从那片黑暗中，走了出来。
那不是活人。
甚至，不能称之为完整的“尸体”。
那是几具由不同尸体的残肢断臂，用粗糙的、浸泡过药水的麻绳，胡乱地、扭曲地，缝合在一起的……
“缝合尸”！
它们有的长着三条手臂，有的身体下面接着两条粗细不一的腿，眼眶里，没有鬼火，只有一片空洞的、属于傀儡的死寂。它们身上，散发着微弱却又无比驳杂的怨气，显然是郭桦那些失败实验后，随手丢弃的“残次品”。
它们被当成了这片领地里，最忠诚、最不知疲倦的巡逻犬。
“妈的！开胃菜来了！”赵无低吼一声，他不再犹豫，猛地从口袋里掏出那个早己灌满了黑狗血和朱砂的墨斗，拇指一弹！
“啪！”
一道沾染着阳刚之气的红色墨线，瞬间弹射而出，在他和高凡的身前，划出了一道半圆形的“驱邪金线”！
那些摇摇晃晃的缝合尸，在接触到这条金线的瞬间，如同被烙铁烫到，身上冒起了一阵阵黑烟，发出了痛苦的嘶吼，动作变得更加迟缓。
“顶住！这些玩意儿虽然恶心，但没什么脑子！”赵无大喊道。
然而，高凡却没有理会他。
他甚至没有看那些被金线阻挡的怪物一眼。
他只是缓缓地，抬起了自己的手。
他将那股属于“冥土的眷者”的、冰冷的君王意志，如同一张无形的巨网，朝着那几具正在嘶吼的缝合尸，轰然罩下！
“——跪下。”
一个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命令，在高凡的意识中响起。
下一秒。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些还在疯狂冲击着“驱邪金线”的缝合尸，所有的动作，都在这一瞬间，戛然而止。
它们身上那股驳杂的怨气，如同遇到了天敌的蝼蚁，瞬间被碾得粉碎。它们那空洞的眼眶，齐刷刷地，转向了高凡的方向。
紧接着，在赵无那如同见了鬼一般的、惊骇欲绝的目光中。
那几具由无数残肢拼凑而成的、丑陋而恐怖的怪物，竟然……
缓缓地，缓缓地，朝着高凡的方向，跪了下去。
它们在，朝拜自己的君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