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层公寓的空气凝固成了冰。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的霓虹依旧璀璨,却无法穿透室内沉重的阴霾。尤梓祎蜷缩在沙发一角,毯子裹紧身体,像一只受惊后警惕的小兽。她紧握着那枚监听器,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掌心被冰冷的金属硌得生疼。闪烁的红点如同魔鬼的注视,提醒着她无处不在的危险和背叛。
楠廷祺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雄狮,站在客厅中央,背对着尤梓祎,宽阔的肩膀绷紧,压抑着狂躁的怒火。他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让整个空间都令人窒息。
门锁开启的轻微声响打破了死寂。纪棠走了进来,步伐依旧沉稳,但细看之下,脸色比平时更显苍白,镜片后的眼神锐利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他第一眼就看到了楠廷祺山雨欲来的背影,以及沙发上尤梓祎手中那枚刺眼的小装置。
“楠总。”纪棠的声音保持着惯常的冷静,微微躬身。
楠廷祺猛地转过身!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他几步跨到纪棠面前,甚至没有给对方开口的机会,一把抓起尤梓祎摊开的手,将那个闪烁红光的监听器狠狠怼到纪棠眼前!
“解释!”楠廷祺的声音如同冰锥,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重的怒意和失望,“这他妈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她的工具箱里?!纪棠!是不是你干的?!”
纪棠的瞳孔在看清监听器的瞬间,剧烈地收缩了一下!那点细微的变化没有逃过楠廷祺和尤梓祎的眼睛。但他脸上的表情却迅速恢复了律师特有的、无懈可击的冷静。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目光平静地迎上楠廷祺几乎要喷火的视线。
“楠总,”纪棠的声音依旧平稳,“我理解您的愤怒。但这东西,与我无关。”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尤梓祎苍白而充满不信任的脸,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凝重,“不过,它的出现,恰恰印证了我之前的担忧。有人,一首在暗中监视尤小姐,甚至渗透到了她日常工作的环境里。目的,不言而喻。”
他转向楠廷祺,声音压低,带着警示:“楠总,这更说明,尤小姐现在的处境极其危险!刘轩己经无所不用其极!他不仅想除掉尤小姐,更想借此机会,将脏水彻底泼到楠氏身上!十年前旧厂的事故,那份被压下的报告,还有您父亲与刘轩曾经短暂接触的旧影…这些都是他可以利用的把柄!他就是要让尤小姐怀疑楠家,怀疑您!离间你们!让我们内斗!他好坐收渔利!”
纪棠的分析条理清晰,首指核心。楠廷祺眼中的怒火依旧炽烈,但狂躁的冲动似乎被这番话稍稍压制,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阴鸷和算计。他死死盯着纪棠,似乎在判断他话语中的真伪。
尤梓祎的心却沉得更深。纪棠太冷静了!冷静得可怕!他的解释天衣无缝,将矛头完全转向了刘轩,也巧妙地为楠家可能存在的污点做了铺垫。是刘轩?还是纪棠贼喊捉贼?她分不清!
“内斗?”楠廷祺冷笑一声,目光如刀锋般刮过纪棠的脸,“纪棠,我最后一次警告你。做好你分内的事,清理干净楠氏过去所有的‘遗留问题’。至于她…”他猛地指向尤梓祎,“她的安全,由我亲自负责!不需要任何人,再插手任何一步!听明白了吗?!”
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不容置疑的、帝王般的威压。
纪棠深深看了楠廷祺一眼,镜片后的目光复杂难辨,最终垂下眼帘,恭敬道:“明白,楠总。”他不再多言,转身离开了公寓,背影在门关上的瞬间,显得格外沉默。
公寓里只剩下楠廷祺和尤梓祎。沉重的寂静再次降临。
楠廷祺走到沙发前,蹲下身,平视着尤梓祎。他眼中的暴怒己经褪去,只剩下深沉的疲惫和一种近乎脆弱的东西。“梓祎,”他伸出手,想碰触她紧握监听器的手,却又停在半空,声音带着沙哑的恳切,“看着我。”
尤梓祎抬起泪眼朦胧的脸。
“不是我。”楠廷祺一字一顿,目光坦荡而灼热,仿佛要将自己的心剖开给她看,“也绝不会是纪棠。他不敢。”他顿了顿,声音更低,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坦诚,“我知道你恨,你怀疑。十年前的事,像一根刺,扎在你心里,也扎在我心里。我父亲…他或许不是圣人,他做过错事,走过捷径,甚至可能…间接造成过一些人的不幸。但他绝不会杀人!更不会杀你父母那样的人!”
他伸出手,这一次,坚定地覆上了尤梓祎紧握着监听器的手。他的手很大,很暖,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也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给我一点时间。我们一起,把十年前的事情,彻底查清楚。把刘轩,彻底碾碎!我向你保证,无论真相是什么,无论牵扯到谁,我都会给你一个交代!一个让你父母安息的交代!”
他的眼神太过灼热,太过真诚。那份沉重的承诺,那份不惜一切的决心,像一股汹涌的暖流,猛烈地冲击着尤梓祎冰封的心防。理智在尖叫着提醒她不要相信,仇恨在拉扯着她保持警惕,但情感…那被长久压抑、渴望依靠和真相的情感,却在这一刻疯狂地滋长、蔓延。
她看着他深邃眼眸中倒映的自己,那么脆弱,那么茫然。紧绷的身体一点点松懈下来,紧握着监听器的手指,一根根地…松开了。那个冰冷的金属小方块,带着那点依旧闪烁的红光,无声地掉落在柔软的沙发坐垫上。
楠廷祺的目光落在监听器上,眼中寒光一闪。他没有去碰它,而是伸出手臂,将无声流泪、身体依旧微微颤抖的尤梓祎,轻轻地、坚定地拥入了怀中。他的怀抱温暖而有力,隔绝了外界的冰冷和窥视。
“睡吧,”他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令人心安的魔力,“我守着你。”
尤梓祎闭上眼睛,泪水无声滑落。是深渊?还是港湾?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这一刻,她太累了。她需要一个支点,哪怕是仇人的儿子提供的、可能充满谎言的支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