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时光的最后一天，空气里弥漫着离别的微醺和夏日独有的、混合着青草与阳光蒸腾的气息。
毕业典礼的喧嚣过后，教室里残留着一种蜂蜜色的宁静。
同学们交换着同学录，笑声和签名笔的沙沙声交织，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惘然。
苏绾月深吸一口气，走到正在整理书包的阮天宇桌边。她摊开手心，露出一条用细密红绳精心编织的手链，绳结处还缀着一颗小小的、温润的仿玉珠子。
“喏，”她的声音比平时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给你编的。
我妈说红绳能带来好运……祝你……祝你考试顺利，以后都顺顺利利的！”
她把红绳塞进阮天宇手里，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掌心，留下一抹微热的触感。
阮天宇低头看着掌心里那抹鲜艳的红，绳结紧密，看得出编织者的用心。
他心头一热，咧开嘴笑了，露出一排整齐的小白牙：“谢啦，‘圆圆’！我一定戴着它考进一中！好运连连！”
他立刻笨拙地往自己手腕上套，红绳衬着他晒得微黑的皮肤，格外醒目。
回忆插入：钢笔事件
就在小升初考试前最紧张的复习阶段，一个闷热的午后。
阮天宇刚借给苏绾月他那支视若珍宝的、父亲从外地带回来的黑色金属钢笔练字。
苏绾月不小心被椅子绊了一下，笔筒连带着钢笔脱手飞出，“啪嗒”一声脆响落在水泥地上。
她慌忙捡起，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笔帽边缘赫然出现了一道清晰的银色划痕，在哑光的黑色笔身上像一道刺眼的伤疤。
“对……对不起！天宇，我……”苏绾月急得快哭了，她知道阮天宇有多宝贝这支笔。
阮天宇跑过来，捡起笔，眉头紧紧皱起，盯着那道划痕看了好几秒。
苏绾月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最终，他长长吁了口气，努力压下心疼，故作轻松地摆摆手：“算了算了，没事！一道疤而己，正好让它显得更特别，像战士的勋章！你又不是故意的，快复习吧！”
他把笔收进口袋，那道划痕从此成了两人心照不宣的秘密印记。
回到现在：毕业照与恶作剧
拍毕业照时，阳光白得晃眼。
按身高排队，阮天宇毫无悬念地被老师调到了后排。
苏绾月则站在前排女生的中间。
摄影师喊着“看镜头，笑一笑！”，就在快门按下的那一瞬间——
站在苏绾月正后方的阮天宇，飞快地、恶作剧般地在她头顶比划了一个大大的、清晰的“兔耳朵”！
阳光落在他狡黠带笑的眼里，带着少年人独有的促狭和亲昵。
而苏绾月对此一无所知，正对着镜头绽开一个灿烂却懵懂的笑容。
后来拿到照片，苏绾月看到自己头顶那两只突兀的“兔耳朵”，气得追着阮天宇满操场跑。
阮天宇一边跑一边大笑：“多可爱啊！独一无二的毕业礼物！”
苏绾月又羞又恼，趁他不备，悄悄拿出随身带的蓝色墨水笔，在他那件崭新的、纯白的毕业纪念T恤后领内侧，飞快地画了一只小小的、歪歪扭扭的、吐着泡泡的小乌龟！
墨水迅速洇开一点，像一个只有她知道的小小报复标记。
“哼！让你捣乱！”她红着脸跑开，留下阮天宇莫名其妙地摸着后颈，首到晚上洗澡前脱下T恤才发现那只“蓝墨水小龟”，哭笑不得。
珍珠发卡：
阮天宇也曾送过苏婉月礼物。
那是他用攒了很久的零花钱，加上一次数学竞赛的奖金，在街角那家精致的文具礼品店里买的。
一枚小巧的、镶嵌着圆润洁白淡水珍珠的发卡，在丝绒盒子里静静躺着，散发着柔和的光泽。
他郑重其事地送给她时，耳朵尖都红了：“喏，‘圆圆’，这个……给你别头发，唱歌的时候戴！”
苏绾月惊喜地捂住了嘴，眼睛亮晶晶的，像盛满了星星。
她小心翼翼地捏着那枚发卡，反复看了又看，小声说：“真好看……我舍不得戴呢。”
那枚珍珠发卡，成了她抽屉里最珍贵的收藏之一。
毕业照上的秘密仪式：
当全班同学都领到那张定格了六年时光的毕业合影时，阮天宇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拿出他那支带着银色划痕的黑色钢笔。
他避开所有人的目光，极其小心、极其专注地用笔尖蘸了一点点红墨水（那是之前老师批改作业留下的），然后，在照片上自己笑得灿烂的脸颊上，靠近眼角下方的位置，轻轻地点上了一颗极其微小的、宛如泪滴形状的红点——一颗只有他自己知道的、人工“泪痣”。
墨水很快干涸，变成了一个暗红色的小点，像一个隐秘的烙印。
他凝视着照片上带着泪痣的自己，又看了看前排那个头顶有“兔耳朵”却笑得浑然不觉的女孩，眼神复杂难辨，仿佛在进行一个只有自己才懂的告别仪式。
合欢树下的约定：
放学了，夕阳将校园染成温暖的橘金色。
高大的合欢树开得正盛，粉绒绒的花朵像无数小扇子，在微风中摇曳，散发出甜丝丝的馨香。
阮天宇和苏绾月并肩站在树下，影子被拉得很长。
阮天宇抬头望着市一中钟楼的方向，目光灼灼，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对未来的无限笃定：
“圆圆，”他第一次在这样郑重的场合叫她的昵称，“你看，合欢花开得这么好，一定是好兆头！”
他转头看向她，夕阳在他眼中跳跃，“我们拉过钩的，要一起考进一中！然后，初中、高中、大学……”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坚决，仿佛在向整个世界宣告，“我们都要在同一个班！一首一首在一起！谁都不准掉队！”
微风吹过，合欢花轻轻飘落，拂过他们的发梢和肩膀。
苏绾月用力点头，笑容在霞光里明媚无比：“嗯！说定了！拉钩上吊，一百年不变！”
那一刻，蝉鸣聒噪，合欢花香浓得化不开。
手腕上的红绳鲜艳，衣领内侧的小乌龟墨迹未干，抽屉里的珍珠发卡温润，照片上的泪痣悄然凝固，还有那支带着银色伤痕的钢笔静静躺在书包里……
所有的物件都承载着此刻的誓言、嬉闹、秘密与懵懂的情愫。
他们天真地以为，未来会如同这合欢树下的约定一样，清晰、紧密、永不分离。
却不知，时光的河流远比他们想象的湍急，那些小小的伤痕、隐秘的标记、未说出口的笨拙心意，终将在未来的某个岔路口，成为回望时最心酸的伏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