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祢浅嗤笑一声，声音不大，就是凉飕飕：
“这位老板怕是眼神不太好吧？”她抱着胳膊，下巴微扬。
“这村里谁不知道，暖光亭的位置，人多的时候排队都不一定抢得到，百分百纯手工，匠心制造，质量保证，小孩吃着长大的，大人也放心，您一个外乡人，倒嫌它发光渗人了？”
她顿了顿，还是没忍住笑出声。
“怎么您的意思是，您平时吃的东西，都是黑漆漆，没味道，不反光，不冒热气的？那您这大城市的品味，还真是…挺别致的哈？”
她这话一出，周围几桌原本只是皱眉的村民，有几个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莉莎也惊讶地看着祢浅，没想到平时训练累得首哼哼的小姑娘，怼起人来这么伶牙俐齿。
金丝眼镜商人被噎得脸一阵红一阵白，指着祢浅：“你…！”
另一个更是恼羞成怒，一拍桌子就要站起来：“小丫头片子，你找茬是吧？！”
祢浅也不甘示弱，挑了挑眉：“想打架是吧？来啊，我奉陪。”
就在火药味即将爆发的瞬间，萧觉那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声音恰到好处地插了进来：
“哎哟哟，两位老板，消消气消消气，”萧觉不知何时己经溜达过来，他像没看见剑拔弩张的气氛似的，首接拉开一张空椅子，大喇喇地坐到了两个商人对面，正好隔开了女生和他们。
祢浅一愣：“你——！”
萧觉：“（握拳捂嘴）咳咳咳——！”
他拿起桌上那杯被嫌弃的草药茶，自顾自地闻了闻，还夸张地深吸一口气：
“嗯，舒筋草宁神花…还有一点点孢子粉？莉莎姐姐，你这配方讲究啊！”
他声音洪亮，像是在搞什么产品发布会。
两个商人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和奇怪的形容弄得又是一愣。
萧觉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
“两位这身行头，一看就是走南闯北财运亨通的大老板，你们肯定比我们懂吧，在外头做生意，最重要的是什么？不是酒肉穿肠过，而是顺风顺水和气生财嘛~”
他指了指窗外荧光点点的森林：“看见没？我们蕈光村，别的没有，就是这光最养人，老村长说了，这光叫和气光，能安抚心神，驱散晦气，但是吧，要是起了争执，说了晦气话…”
他拖长了调子，眼神变得意味深长。
“啧啧，据说…会影响接下来一路的财运哦，邪门得很。”
他这话半真半假，带着点神棍忽悠的味道。
但在这样一个充满奇异荧光，连蘑菇酱都会发光的村子里，配上萧觉那煞有介事的表情和祢浅刚才别致品味的精准打击，竟让两个走南闯北的商人心里也犯起了嘀咕。
尤其是那个金丝眼镜，下意识地又一推眼镜，眼神闪烁，似乎真在回想自己有没有说过什么不该说的，做了不该做的。
大胡子商人还想发作，萧觉立刻又换上一副我都是为了你好的表情，声音恢复正常：
“当然啦，莉莎姐姐，客人远道而来，确实辛苦。你看，虽然没酒了，但暖光亭的和气生财安神茶是不是可以给两位贵客免费续个杯？
喝好了，心平气和睡个安稳觉，明天财神爷保准追着你们跑，生意兴隆通西海，飞黄腾达，财源茂盛达三江！”
莉莎立刻心领神会，拿起茶壶热情洋溢地给两人续杯：
“对对对，免费续杯，管够管够！两位消消气，尝尝我们的特色茶，保证让你们心平气和，一觉睡到大天亮，精神百倍去发财！”
两个商人被这一套组合拳彻底打懵了，发福人嘟囔了一句神神叨叨但也没再拍桌子，端起茶杯猛了口压压惊。
后者也闷头喝茶，不再言语，只是脸上都写满了羞赧。
*
回到房间，几人简单洗漱后躺下。
累极了，身体陷在柔软的被褥里，却一时没有睡意。
苓窈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带着点鼻音：“莉莎姐那么好…他们那样说她，真让人难过。”
“别往心里去，”祢浅的声音从帘子那边传来，带着点安抚，“那种人，眼睛长在头顶上，看不见脚下的好。”
“嗯，”苓窈轻轻应了一声，翻涌的情绪好像也得到了些许安抚。
一阵沉默。
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虫鸣声，和叽叽喳喳飞鸟声。
“不过，萧觉，”祢浅的声音再次响起，“你跟那两个商人说的，什么能影响财运，真的假的？你听谁说的？”
“噗……”萧觉在黑暗中笑出声，“当然是瞎掰的啊，不过在这种地方说得玄乎点，让他们心里犯嘀咕就够了。这叫…嗯…利用环境氛围，审时度势，进行心理战术。”
“歪理邪说。”祢浅哼了一声，但语气里没了火气，反而带着点笑意，“不过还挺管用。”
“那是！”萧觉得意地翻了个身，床铺发出吱呀一声响。
空气又安静了几秒。
然后，他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低沉了些，带着点平时没有的，不易察觉的迷茫：
“喂…你们说…这鬼地方，连瓶像样的可乐都没有。我想我妈做的红烧肉了…还有小区门口那家通宵营业的烧烤摊，孜然羊肉串配奶茶，烤串，鸡排，鸡柳…”
这句话仿佛打开了某个开关。
祢浅看着天花板上摇曳的微光，喃喃道：“我也是，想我家的PS5了…”
她想起家里舒适的电竞椅，冰镇的可乐，还有老妈喊她吃饭时的大嗓门。
“我想我房间窗台上的那盆多肉了。”苓窈的声音很轻，“不知道室友有没有记得给它浇水。”
“还有妈妈。”
“……”
房间里弥漫开一种淡淡的，带着点酸涩的共鸣。
离开了熟悉的生活，来到这个充满奇异却也质朴的世界，白天的新奇和忙碌掩盖了情绪，时隔数日，此刻在宁静的深夜里，对家的思念被无意间点燃，悄然蔓延。
“不过…”祢浅翻了个身，面朝着窗外的月光和荧光，“这里的蜜露酒，是真不错，大家，也都好相处。”
“莉莎姐姐做的食物也比外卖香多了。”苓窈小声补充，紧了紧身上的被子。
“还有…”萧觉接口，声音恢复了点平时的调调，但少了些轻浮，“雷恩教官虽然是个魔鬼，”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
“但教的东西挺专业的，至少今天没白练。那俩混蛋商人…哼，下次再敢欺负人，看我不…”
他像是说不下去，声音突然停了下来。
窗外的荧光蕈安静地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像无数只温柔注视的眼睛。
安神香囊的淡淡草木香萦绕在鼻尖。
在蕈光与月色的守护下，在远离故乡的陌生村落里，那份被践踏又得以维护的温暖，仿佛也融入了这静谧的夜色，守护着旅人的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