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皮没有在暖光亭，也不在他常待的老根树下，最后，他们在村子边缘，靠近沼泽的那片小缓坡上找到了他。
小小的身影披着那件斗篷，孤零零地坐在草地上，背对着村庄，面朝着那片他们来时的森林。
他不像往常一样蹦蹦跳跳，也没有去招惹那些史莱姆，只是抱着膝盖，下巴搁在膝盖上，望着远方。
他们抬脚走过去。
“未来的大冒险家？”萧觉勾了勾唇，看向小皮。
小皮猛地抬起头，转过身。
看到是他们三个，尤其是看到苓窈，他脏兮兮的小脸上立刻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眼睛亮晶晶的。
“萧觉哥哥！祢浅姐姐！苓窈姐姐！”他兴奋地跑过来，“你们看，我的新斗篷！这次不会踩到啦！等我练好了魔法，就能去闯荡世界了！”
他骄傲地转了个圈，展示着他的杰作，那歪歪扭扭的复刻版“無敵”，在此时此刻显得格外刺眼。
祢浅看着他那全然不知，或是不愿去想结局的眼神，只觉得心口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闷得喘不过气。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从身后拿出一样东西。
那是个用柔软皮革缝制而成的小护腕，边缘用细密的针脚加固了，看起来很结实。
“喏，”祢浅侧过脸把护腕递过去，“拿着，以后要是真去冒险了，拉弓射箭或者用剑，手腕万一磨破了，这个…能保护一下。”
小皮惊喜地接过护腕，翻来覆去地看，爱不释手：“哇！谢谢祢浅姐姐！好厉害！”
他立刻笨拙地往自己细瘦的手腕上套，那护腕对他来说还有点大，但他毫不在意，反而挥舞得更起劲了。
萧觉没说话，只是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
是一块被打磨得异常光滑黑色石头，形状像个小小的盾牌，石头中间歪歪扭扭地刻着一个狗啃一样的符号。
“拿着，”萧觉的声音有点干涩，他把石头塞进小皮手里，“不是什么好东西，河边捡的石头，刻了个花纹，算…算个护身符吧，毕竟……”
“我萧觉罩着的人，总得有点排面不是？”
他也别开脸，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衣角。
小皮立刻把那块石头紧紧贴在胸口，小嘴张得圆圆的，眼睛里全是崇拜的光，
“哥哥……你好厉害啊……”
萧觉没忍住勾勾嘴角：“那是，这还需要你说？”
最后，苓窈走上前。
她看着小皮全然信赖的眼神，努力维持着脸上的温柔笑意，泪水却在眼眶里疯狂打转。
她蹲下身，平视着小皮的眼睛。
然后，伸出手，掌心向上，柔和的水蓝色光芒在她指尖流淌，汇聚。
光芒散去，一个小小的，用某种半透明材质做成的挂坠出现在她掌心。
挂坠里，悬浮着几粒散发着柔和蓝绿色光芒，像被封存起来的，小小萤火虫。
“小皮呀，”苓窈的声音轻柔，轻轻地将挂坠挂在小皮的脖子上，“这个送给你里，面是我们的光，带着它，就像带着，一点点森林的祝福，以后，不管你去到哪里冒险，是白天还是黑夜，它都会……陪着你，给你一点点希望。”
冰凉的挂坠贴在小皮的皮肤上。
他低头，好奇地看着挂坠里那几粒微弱却顽强闪烁的光点，又抬头看看苓窈通红的眼睛和努力微笑的脸。
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那纯粹兴奋的光芒在他眼中闪烁了一下。
“苓窈姐姐…”小皮的声音小了一些，带着点迟疑，“……你哭了？”
苓窈用力摇头，想说什么，喉咙却哽得发不出声音。
小皮看着她，又看看旁边沉默的祢浅和萧觉，伸出小手，笨拙地用自己的袖子去擦苓窈脸上的泪水。
“姐姐不哭哦，”他小声说，像是在安慰苓窈，又像是在说服自己，“我会很厉害的，等我成了最厉害的冒险家，我…我会找到世界上最亮最亮的光，比森林的光还要亮。”
“到时候，到时候我就回来，给哥哥姐姐们照亮，也给…村里的所有人都照亮，这样大家晚上走路，就再也不会怕黑了！”
“有我在，世界上也不会再有怕黑的人了！”
他的声音越说越响亮，带着对未来的无限憧憬和笃定。
他挺起小小的胸膛，拍了拍自己胸前的项链，又紧紧握住了萧觉给的护符。
“哦，对了。”
“嗯？”
“这个，送给你们。”
小皮弯了弯腰，放下东西，把自己身上红色的斗篷接了下来，不由分说塞进苓窈的怀里。
“你们还有事情的吧，那我就先不打扰你们啦。”他拍拍衣服上的灰尘，“拜拜，萧觉哥哥，祢浅姐姐，还有，苓窈姐姐。”
*
老根屋的门虚掩着，里面没有点灯，只有窗外透进来黯淡的天光，勾勒出屋内简单的轮廓。
老巴尔就坐在那张旧木桌旁，背对着门口，佝偻的身影几乎要融入那片昏沉的阴影里。
“都…好了？”老巴尔的声音干涩沙哑，打破了屋内的死寂，他没有回头。
“嗯。”萧觉应了一声，声音同样低沉。
“小皮…也知道了？”老巴尔又问。
“知道了。”祢浅低声回答，目光落在桌上那团微弱的光上。
老巴尔沉默了很久很久。
屋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那颗核心极其微弱，随时可能中断的搏动声。
终于，他极其缓慢，也极其艰难地转过身来。
那张布满岁月刻痕的脸在微弱的光线下显得更加枯槁，那双常和蔼的眸子里，最后一点属于“人”的神采正在迅速褪去，只余一种即将消融的空洞。
他的目光扫过三人，最终落在苓窈臂弯里那件红色的斗篷上。
他的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仿佛想挤出一个宽慰的笑，却最终只化为一抹更深沉的了然。
他不再看他们，把手伸向桌上那团被包裹的核心。
“走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