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里的蘑菇会发光。
苓窈蹲在一簇蓝色的荧光蘑菇前，好奇地戳了戳它的菌盖，下一秒，就喷出一小团发光的粉末，烟花一样在她面前散开。
“哇……”
她忍不住笑起来，伸手去接那些光点。
就在这时，她听到身后传来细微的声音，像是有人踩断了树枝。
凉瞬间意顺着脊背爬了上来。
她回头一看，十步开外，一个戴着柳条草帽的少女正把一株不知名但看着像蘑菇的东西放进竹筐。
“哎呀，”对方抬头，帽檐阴影里露出一双琥珀色眼睛，“你是新来的冒险者吗？”少女歪了歪头，声音清脆。
苓窈愣了一下，随即松了口气：“是，是的！我迷路了……”
“我是艾拉，森林里的采菇人，是来这里采蘑菇的。”银发少女向前走了两步，表情也变得有些不好意思，“那个…你踩到我的月光菇了。”
苓窈：“……啊？”
她低头一看，腐叶堆里确实躺着几朵被碾碎的乳白伞菌，断面正渗出汁液。
“啊……对不起对不起！”苓窈慌忙后退，鞋底还黏着几片发光的菌褶，“我没注意到……”
面前人没说话，只是蹲下来，用指尖轻轻抹了一点汁液。那液体在她皮肤上迅速凝固，变成一层薄薄的，珍珠母色的膜。
“没关系，反正月光菇的孢子己经沾到你身上了。”
苓窈一怔：“……什么？”
她站起身，拍了拍裙子上的落叶：“月光菇的孢子会让人做三天美梦，或者三天噩梦，这取决于采菇人的心情。”
“你觉得我会让你做哪种梦呢？”
苓窈的喉咙发紧。
她应该逃跑的。
可她的脚像生了根，死死钉在原地。
艾拉眨了眨眼，突然又噗嗤笑出声：“开玩笑的啦，月光菇只是普通的安神菇，晒干泡茶最好喝了。”
“对了，你应该饿了吧，要不要尝尝我刚采的蜜露菌？煮汤很甜的。”
苓窈：|???|？
*
采菇人的临时营地藏在三棵共生巨树中间，苔藓编织的吊床随风轻晃。
她蹲下来，从筐底掏出一个巴掌大的铜壶。她摘了几朵蓝色荧光菇丢进去，又掰下一块树皮当燃料，指尖轻轻一搓。
一簇幽蓝色的火苗窜了起来。
苓窈瞪大眼睛：“这是……魔法？”
“磷火菇的孢子而己，”艾拉晃了晃铜壶，里面的液体渐渐变成柔和的乳白色，“怎么样，神奇吧？”
壶里的菌汤咕嘟咕嘟冒着泡，火光照亮了艾拉半边脸庞。
她轻轻搅动着汤勺，乳白色的汤液中浮沉着细碎光点。
“尝尝看？”她盛了一碗递给苓窈，“第一口的味道可能会有点刺激。”
苓窈接过木碗，热气氤氲间，她犹豫了一秒，最终闭眼抿了一口。
“嗯，好甜……”
“是加了蜜露孢子的缘故。”艾拉托着腮，笑吟吟看她，“第一次喝的人都会露出这种表情。”
确实，温暖的甜味从舌尖一路蔓延到胃里，连手指尖都变得暖洋洋的，她忍不住又喝了一大口。
这次尝到了类似……肉桂的香气？
艾拉也舀起一勺：“荧光小菇能增强夜视能力，蜜环菌可以修复伤口，再加上一点点，会讲故事的迷幻魔法。”
苓窈动作又是一顿。
艾拉笑着往汤里撒了把金粉孢子：“是老巴尔用记忆孢子调的配方，喝下去能看到最快乐的回忆哦。”
汤碗见底，苓窈忽然看见无数发光丝线从眼前迸发，不出须臾，便交织成熟悉的画面。
祢浅偷吃她囤的泡面被辣得眼泪汪汪，还嘴硬说就这，萧觉戴墨镜学大佬走路结果一头莽教授身上，宿舍楼下那只三花猫，总是精准地在她拆零食时出现。
诸如此类，不是那么体面，却承载她美好回忆的瞬间。
有温热的液体滑过脸颊，她飞快地眨了眨眼睛。
“想家了？还是朋友？”艾拉轻声问。
“…都有吧，”苓窈低头看着手里汤面倒映的粼粼波光，“我们应该都被传送来了这个地方，但我不知道他们现在都在哪里，有没有出事。”
艾拉顿了顿，突然从菌筐底层抽出一卷树皮：“给你。”
展开的树皮上，荧光菌丝组成了立体地图，某些区域还标注着会动的图案：
跳舞的史莱姆群，会说话的沼泽，以及标着危险标识的骷髅头蘑菇园。
“沿着萤火蕈的指向走，就能找到蕈光村的大置。”她指向不远处发光的蘑菇圈。
树皮地图突然在她手中扭动起来，菌丝重新排列成新的路径。
“我看看啊，你的朋友们就在……”
……
忽然，艾拉的手指握住苓窈的手腕。她的银发在绝对的黑暗里显得异常明亮，勾勒出紧绷的侧脸轮廓。
“别动。”艾拉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沙沙——
约莫二十步外的灌木丛里，两盏幽绿的“灯笼”缓缓升高。
是某种生物的眼睛。
随着那东西的上升，一个足有三人高的黑影从树后浮现，粗重的呼吸带着某种发酵的酸味。
艾拉的另一只手悄悄摸向菌筐，指尖夹住几枚红色蘑菇。
苓窈感觉到自己掌心里被塞进某种冰凉的东西，她垂眸一看，是那盏己经熄灭的菌丝灯笼。
“等我数到三，把灯笼往西边扔。”
“噢，好的。”
黑影又逼近了五步，月光终于照出它的轮廓。
那是个像熊又像狼的畸形生物，脖颈处长满蘑菇状的肉瘤，每走一步都有荧光孢子从皮毛间簌簌掉落。
“一。”
怪物突然抽动鼻子，转向她们藏身的巨树，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咕噜声。
“二——”
“三！”
苓窈用尽全力将灯笼掷向西侧的灌木丛。
恍惚中，她好像看到那灯笼在半空中突然复燃，爆发出刺目的红光。几乎是在一瞬间，怪物爆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嚎叫，猛地扑向光源。
“跑！”
艾拉拽住苓窈的手腕冲向相反方向，同时向后抛出红蘑菇。
蘑菇落地瞬间炸开，浓密的紫色烟雾喷涌而出，其中伸出无数菌丝触手，像活物般缠住了怪物的后腿。
她们跌跌撞撞地狂奔到一条小溪边才停下。
艾拉喘着气，声音也有些沙哑：“刚刚那是夜魇兽，专门捕食发光的生物……你没事吧？”
苓窈边平复呼吸边摇摇头，刚刚情况太紧急了没发现，现在……这才感觉到了自己的手在发抖，但并非恐惧。
她缓缓摊开掌心，那盏本该扔出去的菌丝灯笼竟完好无损地躺着。
“……？”
她的大脑空白了一秒。
“我…我没扔出去？！”
“什么？”艾拉猛地抬头，“那刚才吸引它的是……？”
“轰——！！！”
东边的森林深处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刺眼的橙红色火光又一次照亮了树冠。
夜魇兽的嚎叫随即变成痛苦的尖啸，又是一阵闪的人眼睛疼的白光。
紧接着，熟悉的叫骂声穿透夜空：
“萧觉你都在往哪抛啊！！！”
“我哪知道你突然绊我啊？！刚刚瞄准的就是它后背好吗！”
“闭嘴！它又冲过来了！！！”
“啊啊啊啊啊——！！！”
艾拉的表情从震惊变成恍然，最后无奈摇摇头。她捡起草帽扣回头上，伸手拉起苓窈：“看来，你的朋友们根本不需要我们去救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