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觉心中一喜。
有门儿!
他立刻挺首腰板,脸上浮现出一种混合着神秘与悲悯的表情:“此乃……雷神的宝物!”
他刻意压低了声音,营造氛围。
“风暴教派的圣物!由百年雷击木树脂混合,嗯……一种极其罕见的精华,历经七七西十九天秘法炼制而成。”
“佩戴此物,可导引雷霆,护佑己身,免受神威反噬。”
“若非落难至此,急需盘缠,此等圣物,断不会……”
祢浅:“(小声)萧觉你疯了?”
萧觉:“……我要当这个。”
赫丹听着,布满皱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但萧觉敏锐地捕捉到,当他说到个别词的时候,老头擦拭手指的动作停顿了微不可察的一瞬。
他把革带翻来覆去又看了几遍,又用手指用力刮了刮挂坠表面,似乎在测试其绝缘性,最后,他放下革带。
“故事编得还行,算你有意思。”赫丹的声音依旧平淡。
他伸出三根枯瘦的手指。
“三枚货币。”
“三枚货币?!”萧觉差点喊出来,这比他想象中好太多了。
他强压住惊喜,清了清嗓子,故作深沉地点点头:“……也罢,圣物蒙尘,亦是缘法,成交!”
祢浅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这、都、行?!
那……
她立刻看向苓窈,用眼神示意:
靠你了!真宝贝!
苓窈点了点头,走上前,从贴身的小包里拿出了一颗船夫回还的珍珠,双手捧着,轻轻放在柜台上。
“老伯,您看看这个。”她的声音轻柔,带着一丝不舍。
赫丹的目光又落在珍珠上。
他这次没有立刻去拿,只是隔着一段距离,用那双浑浊的眼睛一寸一寸地审视着。
“嗯,东海岸的珍珠?圆度尚可,光泽还行,大小…也就那样,绀霖岛外的商人偶尔会带点过来,不算稀罕物。”
他小心地掂量了一下,又看了看厚度,随即又嗤笑一声。
如果苓窈没听错的话,他锐评祢浅之前发的也是这声儿。
……
苓窈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但还是想要努力争取一下:“可是…它来自很远很远的大海深处……”
“大海深处?姑娘,绀霖湖里捞的贝珠,就算是劣质品也会被商人说成是深海奇珍,你这颗也顶多是品相好一点的珠子。”
他放下珠子,伸出两根手指,又觉得似乎给多了,收回一根:“一枚货币,最多一枚半,要不看它干净我都不要了。”
“才一个半货币?!”萧觉忍不住出声,“老伯你看清楚!这光泽!这圆润度!这在我们那儿……”
赫丹不耐烦地挥手打断:“在你们那儿值钱,在这儿,它就值这个价。”
“绀霖岛不缺这些珠子,缺的是有意思的东西。”
他意有所指地瞟了一眼萧觉那条革带。
“像你们这种规规矩矩的玩意儿,当铺里一抓一把,压根就不是什么稀罕物,行了行了,货币你们到底要不要?不要就赶紧走,别耽误我做生意。”
苓窈咬着下唇,正要点头答应这近乎侮辱的报价……
“等等!”祢浅猛地按住苓窈的手。
她盯着柜台上那柄被赫丹嫌弃地推到角落的锈剑,脑中灵光乍现。一个大胆到近乎荒谬的想法立刻冲了出来。
她一把抓起自己的短剑,再次重重拍在赫丹面前的柜台上,拍得油灯都晃了晃。
“赫丹伯伯!”
祢浅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凶狠和浮夸的悲愤。
“你难道真的以为,这真的只是一把普通的破剑吗…既然如此,我就告诉你,这把剑的故事。”
赫丹擦手的动作顿住了,镜片后的眼睛再次聚焦在那柄锈剑上。
祢浅指着剑,努力回想并模仿自己老妈在菜市场的砍价大法:
“看到这些锈了吗?这其实压根不是锈!这是被它斩杀的上古邪魔的污血,千年不化!”
她又猛地抽出剑鞘,露出那略显磕碜的剑身。
“看这剑锋,你以为它钝是不是?其实啊,它只是不屑于对凡铁展露锋芒,当年在那什么裂谷,就是这把剑,一剑劈死了那个大东西。”
“剑身上的这些划痕,就是留下的打斗痕迹!”
她越说越激动,仿佛自己都被这临时编造的热血故事感染了。
“它跟随我的曾曾曾祖父,屠过龙,饮过血,在幽暗地域杀了个七进七出,最后……最后……”祢浅声音突然低沉下来,带着一丝强行挤出来的哽咽。
“最后为了保护一个村庄,被邪神的诅咒污染,才…才变成了这副锈迹斑斑的模样,灵性蒙尘……”
祢浅点名主题,语速骤然加快:
“结果到头来你居然说它只值一枚货币?!”
“你这是在侮辱一位英雄的遗物,是在亵渎一段可歌可泣的史诗!”
萧觉:“……?”
苓窈:“……”
赫丹:“………………”
店铺里一片死寂。
只有油灯灯芯燃烧发出的轻微噼啪声。
萧觉和苓窈目瞪口呆地看着祢浅,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
这……这编得也太离谱了吧?!
真梦见什么说什么是吧。
赫丹沉默着,手指无意识轻敲柜台,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祢浅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后背都渗出了冷汗,但为了展示出她话里的可信度,她只能强撑着那副悲愤欲绝的表情。
三人交换了眼神,同步重重点了点头。
终于,赫丹极其缓慢地伸出手,再次拈起那柄锈迹斑斑的短剑。
这一次,他的动作不再是拈脏东西那样的嫌弃,而是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翼翼?
他用粗糙的指腹,极其轻柔地着剑身,浑浊的眼中似乎有某种狂热的光芒一闪而过。
他抬起头,看着祢浅,干裂的嘴唇翕动了一下,沙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屠龙英雄遗物……”他低声重复着祢瞎编的关键词,语气开始激动,越来越激动。
“有点意思。”
“哈,有点意思……”
“这可……太有意思了!”
他枯瘦的手指猛地收紧,死死握住了剑柄,仿佛在怕它会突然飞走一样。
“七枚货币!”赫丹斩钉截铁地报出一个远超三人预期的价格,甚至比萧觉那东西的估价还高。。。。
“这东西,我要了!”他飞快地从围裙口袋里掏出钱袋,动作麻利地数出十一枚有些磨损但能用的货币,重重拍在柜台上。
“还有那珠子,”他指着苓窈的珠子,语速飞快,“加起来一共十一枚,拿钱,走人!”
他话音刚落,另一只手己经迫不及待地开始抚摸剑身上的锈斑,嘴里还念念有词。
祢浅看着柜台上那十一枚亮闪闪的货币,又看了看被赫丹当宝贝一样搂在怀里的破剑,再转到旁边同样石化的萧觉和苓窈身上,感觉整个世界都魔幻了。
她僵硬地伸出手,一把将货币扫到自己手里。
“走!”她拉起两个人首接往外跑,仿佛身后有恶鬼在追。
木门哐当一声被推开又合上,三人狼狈地冲回那条恶臭暗巷,大口喘着粗气。
“他…他真买了?”萧觉看着祢浅手里紧攥的银币,一脸难以置信,“还花了七枚货币?就为了买那把锈铁?”
祢浅摊开手,那些货币在微光下闪烁着的光泽,她自己也觉得像在做梦:“啊…买…买了……”
虽然不是很多,但至少可以撑他们晚死三天的饭钱……
苓窈看着祢浅,又回头看了看那扇紧闭的当铺木门,幽幽地叹了口气。
离离原上谱,真的太离谱。
三人第一次对这个世界的正常标准产,生了极大的敬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