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
老船夫的小破船不太温柔地撞上绀霖岛的木制码头。
船身摇晃,溅起几朵水花。
“到了。”他言简意赅,用船桨敲了敲船帮,示意他们下船。
三只鸭子晕乎乎地爬上岸。
双脚终于踏上虽然有点滑但好歹坚实的地面,三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总算离开那艘感觉随时会散架的船了。
然而,这口气刚松到一半,就被眼前异世界码头景象给硬生生噎了回去。
“我…的天……” 萧觉的感叹词卡在喉咙里,只剩下无声的惊叹。
一只背上驼着小山般的发光包裹,巨大甲壳上画着笑脸 (????) 的巨蜗牛快递员,正以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速度慢悠悠爬过栈道。
它沉重的腹足落下,发出噗叽的黏腻声响。
就在三人眼皮底下,它庞大的身躯,一个极其不经意的侧移,一只腹足悬空,眼看就要踩进栈道边缘的水坑里。
“小心!” 苓窈下意识地惊呼出声。
巨蜗牛似乎听到了,*或者只是感觉到了?*它那两根长着小眼睛的触角又缓慢地转向水坑方向,停顿了足足三秒,然后更慢地速度将那只悬空的腹足以堪比树懒的速度挪回了栈道上。
……
旁边是喧闹的水产区。
几个皮肤泛着青灰色鳞片光泽,腮帮子还一鼓一鼓的鱼人壮汉正嘿哟嘿哟地喊着号子,合力将一条长着三排尖牙的巨型怪鱼拖上案板。
更可怕的是那条鱼还在疯狂挣扎啊!
真的不先敲晕或者辣手摧花一下吗?这要是扑腾逃走了或者啪到人了倒是没关系,但如果误伤旁边的烧烤摊怎么办……
这摊主是个叼着烟斗的独眼老头,见到祢浅这表情,立刻哈哈大笑,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
“新来的?别怕,银鳞三齿鲛,肉可嫩可香了,要不要来点?限时限量便宜卖,一个货币一斤!”
祢浅扯了扯嘴角,摇摇手:“不了不了…谢谢。”
忽然,一阵奇异的焦香从不远处飘过来。
只见一个摊位前,摊主正麻利地将银色的小鳗鱼铺在铁板上。
几乎是放上去的一瞬间,香味扑面而来。
“闪电鳗鱼烧,雷暴平原特产!酥麻鲜香,提神醒脑!一货币三条!” 摊主中气十足地吆喝。
刚才在森林里迷路的疲惫和狼狈似乎都被这洪流冲淡了些许。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新奇,震撼,以及“你给我干哪来了”的强烈晕眩感。
*
这条巷子仿佛被阳光和热闹彻底遗弃。
脚下的石板路湿滑黏腻,缝隙里顽强地钻出几簇绿光苔藓,勉强提供着不是那么温馨的照明。
两侧歪斜的木屋墙壁上长满了黑色菌斑,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气味。
人话就是一堆咸鱼在阴沟里腐烂了三个月,又被人打捞上来,散发出的那种上头味道。
“这地方……真的有人做生意?”萧觉捏着鼻子,声音闷闷的。
祢浅故作镇定:“暗巷当铺嘛,不暗怎么行。”
苓窈也下意识挥挥手散气:“……当务之急先找到目标吧,艾拉说当铺老板叫赫丹,收东西不挑。”
巷子尽头,一扇被阴影笼罩的木门嵌在墙壁里。
门楣上挂着一块饱经风霜的木牌,上面画着一个极其抽象,线条也歪扭的骷髅头,骷髅头的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下面用狗爬一样的字刻着:
【赫丹当铺,收售一切,童叟无欺(才怪)】
最后那两个小字刻得又浅又小,几乎要贴上去才能看清。
“这才怪是认真的吗?”苓窈小声嘀咕。
祢浅深吸一口气,然后被臭味熏得首咳嗽。
缓过来之后才伸手推开了那扇豆腐渣工程的木门。
门内比巷子里更暗,只有柜台上一盏油灯提供着光源。
空气里混杂着灰尘,皮革,锈蚀和某种辛辣药草的浓烈气味,上头程度比外面更甚。
货架上也堆满了各种蒙着厚厚灰尘的玩意儿。
什么生锈的盔甲啊,布满霉斑的缺口弯刀啊,泡在罐子里的不知名物体啊,角落里甚至斜靠着一顶插满褪色彩色羽毛,看起来像某个部落酋长的头冠。
这是收藏癖己经严重到不知天地为何物的境界了吗!
算了,异世界嘛。
不诡异怎么算异世界呢。
几人走到主厅,一眼就看到了柜台后面那个隐在油灯浊光后的佝偻身影。
他也察觉到几人的到来,缓缓抬起头。
眼镜镜片厚如酒瓶底,头发稀松花白,脸上皱纹深刻,如同干涸的河床。
他手上正捏着一把锉刀,看架势像是在打磨着手里那颗獠牙。
“当东西?”赫丹的声音干涩沙哑,他放下锉刀和獠牙,随意丟进木盒里。
“对,”祢浅第一个上前,将腰间那把短剑拍在油腻腻的柜台上,“老板,看看这个!这可是我家的祖传宝剑,削铁如泥!”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底气十足。
赫丹顿了顿,这才做好了心理准备似的拈起短剑的剑柄,动作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嫌弃。
他甚至懒得抽出剑鞘,只是凑到油灯下,不是那么仔细地打量着剑柄和剑鞘上的细节。
半晌,他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
祢浅:“?”
“鞘是劣等橡木,用的也是最普通的材料,柄缠的皮都快烂了,毋庸置疑,锈铁一块。”他毫不客气地点评,随手把短剑像丢垃圾一样往柜台角落一推,“最多值一枚货币,别人收破烂的都不要。”
“才一枚?!”祢浅差点跳起来,指着剑,“你看清楚,这剑…这剑可是…可是……”
她憋了半天,实在想不出这破剑有什么光荣事迹,最后只能梗着脖子:“再怎么说也至少值一顿饭钱吧!”
事实是面前人压根不鸟她,只是从柜台下摸出一块破布,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指,仿佛碰了那剑都脏了他的手:
“下一位。”
“咳,”萧觉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显得高深莫测,“老板,我当的东西……有些特别。”
说着,他解下腰间那条暗银色的符文革带。带子上缀着几颗非金非石的暗色挂坠,在昏黄光线下闪着微光。
这是他身上最不圣装的配件了。
赫丹的目光终于被吸引过来。
他接过革带,枯瘦的手指细细着那些符文,厚镜片后的眼睛眯了起来。
“这材质没见过啊……”他低声嘟囔,又拿起一个挂坠凑到油灯前,似乎在犹豫这上面的符文保不保真。
“不银不木,触感温润,内蕴能量很微弱但很奇特,像是某种…某种生物的分泌物固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