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花铜镜中,摇曳的烛影如梦如幻,映照着年迈的奶奶那满是疼惜的面容。
她微微颤抖着手,轻柔地为我理了理衣领,眼中满是眷恋与不舍。
“欢儿的发量还是这般厚实啊……”奶奶的声音微微发颤,那粗糙却温暖的指尖轻轻抚过我鬓角新添的珍珠花钿。
簪子相互碰撞,发出细碎而悦耳的声响,在这静谧的空间里,仿佛奏响了一曲离别的乐章。
镜中的女子,美得仿若从画中走出,竟让我觉得有些陌生。
眉眼间尽是待嫁的娇羞与期待,额间精心贴上的花黄,将肌肤衬得犹如凝脂般细腻白皙;唇上轻点的绛朱,恰似含着朱丹般娇艳欲滴;眼尾轻扫的黛色,更是让那秋波增添了三分妩媚,宛如一泓秋水,荡漾着无尽的温柔。
我还是生平第一次见到这般模样的自己,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梳妆完毕,我轻提裙摆,缓缓起身,向着奶奶郑重行礼。
霞帔如流霞般垂落,环佩随之叮当,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
奶奶凝视着我那被嫁衣紧紧包裹的身影,眼角深深的皱纹里,蓄满了晶莹的泪水,仿佛随时都会夺眶而出。
“往后啊……奶奶不在身边,可千万别再贪凉踹被子了……”奶奶的声音带着微微的哽咽,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重锤,敲在我的心上。
“奶奶……”离别的情绪如潮水般涌上心头,我的眼角也不禁泛起了泪花,声音里满是眷恋与不舍。
话还未说完,奶奶便赶忙用手中的绣帕,轻轻按去我眼角的,脸上挤出一丝微笑,温柔地说道:“我家欢儿啊,比那戏文里的七仙女还要俊上三分呢,今日可是这般重要的日子,可千万不能哭花了妆。”
奶奶颤抖着,将祖传的翡翠镯子轻轻套上我的手腕,那冰凉的玉色贴着温热的肌肤,仿佛带着奶奶的体温与祝福。
随后,她缓缓地为我盖上了红盖头,我的世界瞬间被一片绯红所笼罩。
张玄陵领着西名轿夫,早己在院中静静地等候着。
由于此次是半夜送亲,不宜大张旗鼓地吹吹打打,以免惊扰了这夜的宁静。
所以,一切都从简而行。
奶奶小心翼翼地扶着我,一步一步走向花轿。
“起轿——”随着张玄陵那沉稳而洪亮的声音落下,西名轿夫稳稳地抬起轿子,缓缓向前走去。
夜色如墨,沉甸甸地将整个世界都严严实实地笼罩其中。
十八盏绛红绸灯笼,宛如十八颗温暖的星辰,晕开浓稠而柔和的光晕。
然而,那调皮的夜风却肆意地吹着,烛火被吹得东倒西歪,在青石板路上投下支离破碎的影子,仿佛一幅抽象的画,诉说着夜的神秘。
我静静地坐在轿中,心中既紧张又期待,手指不自觉地绞着手中的手帕。
很快就要见到顾辞了,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他的模样,也不知道他穿上婚服会是怎样的一番风采。
他生得那般俊朗不凡,想来无论穿什么,必定都是极好看的。
送亲的队伍不紧不慢地朝着木屋的方向前行,脚步声和着轿夫们轻微的喘息声,在夜中交织成一种独特的韵律。
“欢儿,害怕吗?”耳边突然传来奶奶那关切的声音,如同春日里的暖阳,瞬间温暖了我的心房。
“奶奶,欢儿不怕。”我轻声回答,心中满是感动。
奶奶这是担心我在这漆黑的夜晚会害怕呢。
一想到奶奶就在身边陪着我,而且马上又能见到心心念念的顾辞,我又怎会害怕呢?
此刻,我感觉自己仿佛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真希望时间能就此停住,一首这样幸福下去该有多好。
不知走了多久,那静谧的夜突然被打破。
忽然,一阵狂风如猛兽般呼啸而过,吹得纸幡猎猎作响。
灯笼也在狂风中剧烈摇晃,原本微弱的烛光瞬间被吹灭,整个世界仿佛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黑暗中,隐隐传来若有若无的呜咽声和欢笑声,那声音交织在一起,仿佛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诡异乐章,分不清究竟是来自人间还是幽冥。
队伍戛然而止,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我敏锐地意识到情况不妙。
我急忙伸手掀开帘子,朝外看去。
此刻,队伍竟行至后山,不知何时,忽然起了雾。
浓白的水汽如同幽灵般从地面蒸腾而起,瞬间吞没了灯笼那仅存的红光。
整个世界仿佛被一层厚厚的白色幕布所遮盖,变得模糊而神秘。
隐约间,有环佩叮当之声从雾中传来,那声音比世间任何乐声都要清脆悦耳,可不知为何,却透着一股彻骨的寒意,仿佛能穿透骨髓。
我瞳孔猛地一缩,这个地方我再熟悉不过了。
因为,这里正是我在梦中来过的地方。
不远处那棵槐树,更是让我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这里,正是那后山阴坡下的槐树旁,是我梦魇中遇见那可怕东西的地方。
“桀桀桀——”雾中传来一阵诡异的笑声,那笑声尖锐而刺耳,听不清究竟是从哪个方向传来。
只觉得西面八方都被这笑声环绕,仿佛就在耳边低语,让人毛骨悚然。
正前方的浓雾中,缓缓出现了一道模糊的身影,就那般静静地站着,仿佛在等待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