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了春。
杜姡一大早就被太后叫了去，说有事要与她商议。
“阿姡，再过几日，便是春猎。历年春猎开场都有表演助兴，这次哀家想让你来安排。”
杜姡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瞪大了双眼“太后，臣女此前从未在家中操持过事务，春猎如此大事，臣女怕安排不妥。”她欲拒绝。
太后不然“诶，你这些时日把我延福宫上上下下都打理得非常妥当，你的能力哀家看在眼里。马上你也该出宫回到太傅府，走之前安排春猎之事也算是哀家给你的历练。”
见太后如此说，杜姡也不好再拒绝，只得应下。
太后命兰婷把往年的宾客名单取来。
“这座位安排也尤为重要，既要看各家官位大小，还要清楚两家之间是否发生过矛盾。”太后道。
杜姡明白，太后这也是在变相的教她为人处事的道理，用安排座位的方式可以了解到当今皇家世族的人员和关系。
她道：“臣女明白，定竭尽所能。”
回屋后，她细细研究太后给的名单“这安阳侯乃陛下创业时封的老贵族，而这勇武侯是不久前因北方平乱有功才封的新贵族，”她思索“虽说两人品级相当，但老贵族一向是看不上新贵族的，所以得分开坐。”
花也看着自家小姐认真的模样，不禁有些感慨，明明不久前她还是个未出阁的小姐，如今己经能将大小事务安排的游刃有余了。
这春猎之事细节繁多，杜姡也不知看了多久，花也半个时辰前端来一晚膳都己经放凉了。
杜姡正对着名单凝神细思，忽闻窗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花也匆忙掀帘而入，鬓边珠翠轻晃：“小姐！三公主带着乐府乐正来了，说要过问春猎表演曲目！”
要说这三公主，虽是皇后所出，却与太子殿下的性子大不相同，宫中人人都道她娇纵顽劣。如今突然造访，着实令杜姡没有想到。
话音未落，三公主己经跨进门槛，身后跟着的乐正捧着一卷泛黄的曲谱，脸上带着几分倨傲。“杜姑娘好大的架子，”三公主斜倚在软榻上，指尖漫不经心地着护甲，“春猎表演乃是皇家颜面，本宫可不能让你胡乱安排坏了事。”
杜姡不慌不忙地行了一礼，目光扫过乐正手中的曲谱：“公主殿下心系盛典，臣女正想请教。不过往年春猎多以《凯旋乐》开场，今年可否别出心裁？”
“别出心裁？”三公主冷笑一声，“哼，本宫带来的《百鸟朝凤》乃是先帝钦点的曲目，庄重典雅，岂是你能质疑的？”
杜姡垂眸思索片刻，忽而展颜笑道：“公主所言极是，《百鸟朝凤》确是传世经典。但臣女以为，春猎重在展现朝气，若以《百鸟朝凤》开场，虽显尊贵，却少了几分灵动。”她转身取出一张宣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批注，“臣女斗胆建议，可将《百鸟朝凤》与塞外胡乐融合，前半段用传统丝竹奏出皇家威仪，后半段加入胡琴与羯鼓，既不失庄重，又添几分塞外豪情，正应和勇武侯平定北方的功绩。”
三公主神色微动，乐正却忍不住反驳：“胡闹！胡乐登不得大雅之堂，如此改编，成何体统！”
“乐正此言差矣。”杜姡不卑不亢，“昔日孝文帝推行汉化，融合胡汉之乐，方有传世华章。如今陛下开疆拓土，正是彰显包容气度之时。况且……”她目光转向三公主，“听闻公主府中新纳了一位擅长胡琴的乐师，若能让其与乐府众人合奏，既能展现公主慧眼识珠，又可为春猎添彩。”
三公主眼中闪过一丝兴味，护甲轻点几案：“倒有些意思。不过光说不练可不行，”她看向一旁的侍女“你去请府上乐师来，当场奏来听听。”
杜姡唇角微扬，片刻后，一名怀抱胡琴的年轻乐师缓步而入——乐声响起，起初是悠扬的古琴与琵琶，如春风拂柳，而后胡琴声骤然切入，苍凉豪迈，羯鼓阵阵如万马奔腾，两种截然不同的曲风竟被巧妙地融合在一起。
一曲终了，三公主击掌赞叹：“好！就依你所言改编。不过……”她眯起眼睛，“杜姑娘这般才思，倒是让本宫好奇，究竟是自学成才，还是有人指点？”
杜姡不知她此话何意：“臣女不过是从小听多了府中戏班演奏，略通皮毛罢了。若说指点，太后平日的教诲才是关键。”
三公主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起身离去。待脚步声渐远，花也才松了口气：“小姐，您怎知三公主府中有胡琴乐师？”
“前几日太子殿下来于我切磋棋艺时，他曾提起三公主近来痴迷胡乐。”杜姡着手中的曲谱，眼中闪过一丝暖意，“太子哥哥心思缜密，这些细节都记得清楚。”
话音未落，窗外忽然传来一声轻笑。池砚舟斜倚在廊柱上，月光为他镀上一层朦胧的光晕，手中把玩着一枚白玉扳指：“姐姐可还记得，儿时你偷溜进戏园子，回来后哼着曲子教我？如今这融会贯通的本事，倒是越发精湛了。”
杜姡脸见他来有些意外：“不过是为了应付三公主，倒是让殿下见笑了。”
池砚舟缓步上前，身上的龙涎香若有若无地萦绕在她鼻尖：“姐姐聪慧过人，何须妄自菲薄？”他忽然凑近，压低声音道，“只是下次遇到难题，不妨第一个想起我。”
杜姡抬头，正对上他幽深的眼眸，里面翻涌着炽热而复杂的情绪。她一时有些慌乱，后退半步：“你……”
“姐姐可记好了？”他伸手轻轻擦去她鬓边的碎发，动作轻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我说了要做姐姐的依仗，那便是要事事都为姐姐筹谋到。”
杜姡的心漏跳一拍，还未及回应，远处忽然传来更鼓声。池砚舟收回手，神色恢复如常：“夜深了，姐姐早些休息。”
他转身离去，衣袂在夜风中扬起。杜姡望着他的背影，手中的曲谱被攥出褶皱。她知道，春猎将近，宫里的暗流愈发汹涌，但此刻她的心中，却莫名多了一份期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