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华宫内。
柔妃将茶盏轻轻推到太子面前,鎏金护甲划过青瓷盏沿发出细响:“这是什么风竟然把太子殿下吹来了?”
她垂眸轻笑,腕间玉镯随着动作轻晃,“尝尝本宫殿里新来的龙井茶,清晨露水泡的,甘甜回香。”
“柔妃娘娘。”
太子指尖搭在案上,骨节分明的手微微收紧,“杜姑娘与本宫是旧识。”
他目光平静地落在柔妃脸上,声音像是浸过冰水般清冷,“还望娘娘日后莫要像今日般找她的麻烦。”
柔妃的笑容僵在嘴角,茶盏里蒸腾的热气模糊了太子面容。
她忽然想起宫人们私下议论,这位温润如玉的储君看似好说话,实则最讨厌旁人插手私事。
“太子殿下这是何意?”柔妃按住裙摆起身,指尖掐进掌心,“本宫不过是关心殿下,难不成……”
“关心本宫,不如多关心父皇的身体。”
太子也随之起身,衣袂扫过案几,将未饮的茶盏带得微微倾斜,“杜姑娘生性纯善,娘娘若再无端寻她麻烦。”
他顿了顿,眸光冷如寒星,“休怪本殿不留情面。”
池逸仁前脚踏出殿门,便抬头看见了藏在一旁的杜姡。
他快步向前。
“阿姡。”他唤得自然,见对方慌忙起身,伸手虚扶了一把,“不必多礼。”
杜姡望着他笑道:“殿下怎么来了?”
话音未落,忽觉一阵凉意贴上手腕,太子己将她拽到窗边。
他神色凝重,语气却依然温柔:“那你呢?为何在此?”
杜姡喉咙发紧:“是柔妃娘娘……”话没说完就被打断。
“别和她走太近。宫里人说的每句话都要过脑子,尤其是那些捧着礼物来的。”池逸仁道。
“这两日住得可好?膳房送来的饭菜可合胃口?夜里……”话到嘴边又咽回去,喉结动了动,“若是有人为难你,立刻告诉我。”
她低头避开他灼灼的目光:“无妨,她本想借我的手拉拢你,我拒绝了。”
杜姡顿了一下,轻声道“我知道你现在处境艰难,这宫中不只是二皇子觊觎你的位置。六皇子表面上看着无甚作为,其实也对皇位虎视眈眈。”
池逸仁闻言瞳孔微缩,松开她手腕后退半步:“这些话谁教你的?”
杜姡睫毛颤动,她轻轻的摇了摇头道:“无人教我,这些都是我自己想的。”
太子过了许久才开口:“阿姡,有些事你不该知道。”声音比刚才更冷,“往后离六弟也远些,他绝非表面上那么良善。”
杜姡有些着急:“可我要帮你!柔妃是陛下最宠爱的妃子,六皇子又……”
“好了。”太子突然提高声音,见她瑟缩着后退,又缓下语气。
“你的心意我明白。但宫中局势复杂,你只要照顾好自己。”
他从袖中掏出个锦囊塞进她手里,布料下硬物硌得她生疼。
“这是东宫的腰牌,若有解决不了的事情你便来找我。”
杜姡攥着腰牌,指腹反复着边缘凸起的纹路,抬头看向太子。
“当下却有一事想让殿下帮我。”
她深吸一口气,“我想去延福宫的藏书阁。”
池逸仁正在整理案头奏折的手猛地顿住,砚台里的墨汁晃出一圈涟漪:“你知道那是禁地。”
“我知道。”
杜姡从袖中掏出两年前拓印的那张奇怪图案和从古籍上撕下的记载“折锋阁”的一页,平铺在桌案上,
“我翻阅了所有有关的书籍,皆没有对折锋阁进一步的记录。冥冥之中我总觉得这些事情和藏书阁有关。太后说阁中藏着前朝秘档,或许能找到答案。”
太子盯着证物,喉结滚动了两下:“太危险了。那是宫中禁地,一旦被太后发现……”
“所以才需要殿下帮忙。”
杜姡往前半步,袖口扫过烛火,“您能调开值守侍卫,也知道藏书阁的机关。我保证只找与这些线索相关的东西,绝不乱动其他。”
见她如此坚决,池逸仁道:“好,那你行动一切小心。”
“殿下,那边来密报。”太子身边的侍卫道。
太子从接过密报,展开时纸张摩擦发出细微声响:“北疆突发瘟疫,二皇子领旨前去赈灾。”
他目光扫过字迹,语气平淡:“若是二弟安然回来,便是大功一件。”
杜姡捏着腰牌的手紧了紧,她脑子里不断重复着北疆……瘟疫。
“他……”话到嘴边又咽下,她装作整理袖口,“宫中最近不安宁,殿下也要当心。”
太子似是没察觉她的异样,将密报收进暗格:“明日巳时,我安排人带你进藏书阁。在此之前,不要轻举妄动。”
他起身时,衣摆带过桌上的拓印图案,“这些东西,找个稳妥地方收着。”
杜姡应了声,转身时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北疆瘟疫蔓延,池砚舟会不会……她强迫自己镇定,慢慢走回住处。
夜里辗转难眠,杜姡摸到枕下的琉璃珠。
冰凉的触感让她清醒几分,告诉自己不能露出破绽。
可每当闭眼,就想起御花园里少年单薄的身影,还有他身上未愈的疤痕。
她猛地坐起身,对着黑暗轻声道:“你最好别有事。”
杜姡披衣起身,摸黑点燃烛火。
摇曳的光晕里,她铺开信纸,握着笔的手悬在半空许久,才终于落下字迹。
“欣钥妹妹见字如晤。近日听闻北疆瘟疫肆虐,不知江州可受波及?”
笔尖在“北疆”二字上顿了顿,墨迹晕开些许。
“若知晓那边详情,还望速速回信告知。”她斟酌再三,添上一句无关紧要的话。
“江州时兴的胭脂样式,也盼妹妹与我说道说道。”
吹干墨迹,她将信纸仔细折好,唤来花也。
“明日一早,找个可靠的人,把这信送去江州。切记,不要声张。”
花也接过信,看着杜姡眼下的青黑,欲言又止,最终只是点点头。
杜姡躺回床上,盯着帐顶发呆。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自他离开王城,快西年了吧。
她数着帐幔上的暗纹,首到破晓时分,才在困意中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