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付黄和小雨一起去江城第一医院,探望李芸薇。
病房里弥漫着消毒水和绝望混合的气息。
李芸薇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像一尊被精心供奉却又毫无生气的瓷娃娃。
各种管子、线路缠绕着她瘦弱的身体,连接着冰冷的仪器,发出单调的滴答声。
阳光透过窗,在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她的父母守在床边,形容枯槁。眼窝深陷,眼神浑浊,里面盛满了流不尽的泪水,和看不到尽头的煎熬。
“姚先生,付先生,你们来了……”
李芸薇的母亲看到我们,勉强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沙哑。
付黄挣了他们的钱,却成了探望李芸薇最勤快的人。
李母紧紧握着女儿毫无知觉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叔叔阿姨,王得志被抓了,警方正在深挖他的罪行。”付黄低声说道,试图带来一点宽慰。
李芸薇的父亲重重地叹了口气,布满皱纹的手颤抖着抚过女儿冰冷的额头。
“抓了……抓了又有什么用?我的薇薇……还是这样躺着。像个活死人……”
他的声音哽咽,浑浊的泪水无声滑落,滴在苍白的床单上。
“钱花光了,饭店卖了,房子也卖了……可薇薇她……她的魂,是不是早就走了?是不是早就不要我们这对没用的爹妈了?”
我不知如何安慰。
李芸薇的母亲突然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病态的希冀。
“听人说,在阴阳路88号附近,能看见那些没着没落的魂儿,特别是晚上……”
她看向我们:“你们说,我和她爸,要是去那儿守着,能不能,能不能看见薇薇的魂儿?哪怕就看一眼,知道她还在……也好啊……”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变成了压抑的呜咽。
阴阳路88号。
回魂街。
付黄和我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复杂。
那条邪门的街,我们亲身经历过它的诡异。
“叔叔阿姨。”我斟酌着开口,尽量让语气听起来不那么飘渺。
“去试试,也未尝不可。就当是去散散心。万一……有缘呢?”
我知道这希望渺茫得近乎荒谬,就像指望一只猴子在打字机上敲出莎士比亚全集。
但看着这对濒临崩溃的父母,任何一丝微光,都值得鼓励他们去抓住。
付黄也点点头,目光转向一首安静坐在轮椅上的小雨。
“小雨,我们也去阴阳路走走,好不好?就当透透气。说不定……” 他顿了顿,声音放得更轻,带着小心翼翼的期盼。
“说不定,你的爸爸妈妈,也在那个地方找你呢?”
她的父母恐怕以为她死了,所以想找到她的魂魄。
小雨清澈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茫然,随即是更深的渴望。
她用力地点点头,枯瘦的手指紧紧抓住了轮椅的扶手。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阴阳路88号。
昏黄的路灯勉强照亮坑洼的路面,投下长长的、扭曲的影子。
废弃的“六角亭精神卫生中心”大楼,像一头蛰伏的巨兽,沉默地矗立在黑暗中,散发着阴森的气息。
我和付黄推着小雨的轮椅,慢慢走在人行道上。
李芸薇的父母相互搀扶着,走在稍前一点的地方。
他们的背影佝偻,脚步蹒跚,每一步都透着沉重的悲伤和渺茫的期盼。
他们不停地左右张望,眼神在每一个阴影、每一个路过的模糊人影上停留,试图从中辨认出女儿虚幻的轮廓。
这条街今晚似乎格外热闹。
三三两两的人影在昏暗中徘徊。
有的像李芸薇父母一样,神情哀戚、目光游移,显然是在寻找逝去亲人的家属。
也有一些身影,独自靠在墙边,或者站在路灯照不到的暗影里,沉默不语,看不清面容,浑身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孤寂和阴冷。
分不清他们是同样心碎的活人,还是别的什么。
空气仿佛凝固了,弥漫着压抑的、无声的悲伤和期盼。
没有人交谈,只有脚步声、轮椅碾过路面的轻微声响,以及远处偶尔传来的车声,更衬得这条街死寂得可怕。
小雨紧张地抓着扶手,大眼睛里充满了好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不停地打量着西周那些模糊的人影。
付黄紧紧护在她轮椅旁,警惕地扫视着周围。
“姚远哥哥……”小雨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颤抖,“那些人……他们是在找谁啊?”
“和李叔叔李阿姨一样,”我低声回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在找他们很重要的人。”
我们找了大半个晚上,一无所获。
这倒是在意料之中。
几天之后,那个单亲妈妈徐雅给我打电话,说小孩子这几天夜里又哭了,哭得非常厉害,而且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抓他,他闭着眼睛一边哭一边躲避。
像是中了邪一样。
焦虑之情从手机里钻进我的耳朵。
这段时间,我也对各类民俗极感兴趣,找了不少书看。
听到徐雅的哭诉,我皱起了眉头,浮起一个念头,说:“看来你家小孩是招惹了夜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