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厉的猫叫像淬了毒的针,扎进每个人的耳膜。
客厅里死寂。
赵洋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窗外浓稠的夜色。
“得找人……得找人收了它!”他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掏出手机,手指哆嗦着划拉屏幕。
“朱大胆!那个搞首播破迷信的!他路子野,肯定有办法!”
我草!
朱大胆真火!赵洋也看过他的首播。
电话拨过去,响了好几声才接通。
“喂?朱大师!”赵洋像抓住救命稻草,声音拔高,“我出钱!重金!求您出手,帮我送走那东西!猫脸老太太!缠上我家孩子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朱大胆的声音传过来,没了往日的油滑,只剩下一种近乎恐惧的干涩。
“赵老板……这个活儿……我接不了。”
“为什么?!价钱好说!您开个价!”赵洋急吼。
“不是钱的事!”朱大胆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那玩意儿……太凶了!专找小孩下手!我……我也有个刚满周岁的儿子啊!赵老板,您另请高明吧!钱我退给您!”
“嘟…嘟…嘟…”
忙音刺耳。
朱大胆挂得比兔子还快。
赵洋捏着手机,指节发白,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褪尽了。
连这个号称“百无禁忌”的朱大胆都吓破了胆!
不过,他对赵洋的回应和对我的回应是一样的,可见没有双标,没有区别对待。
“哥!”一个尖利的女声突然从门口传来。
一个打扮时髦、妆容精致的年轻女人冲了进来,满脸不耐烦。
徐雅跟我小声介绍,说这是赵洋的妹妹,赵小湖。
她手里拎着个最新款的奢侈品包包,与这屋里弥漫的恐惧格格不入。
“又怎么了?大半夜把我叫来!”赵小湖皱着精心描绘的眉毛,视线扫过墙上那幅狰狞的猫脸老太画像,嫌恶地撇撇嘴,“这什么鬼画符?脏死了!”
“小湖!妈……妈回来了!缠上孩子了!”
“妈?”赵小湖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恶心的词,精致的脸蛋瞬间扭曲,“死了都不安生?变成妖怪回来害人?”
她尖锐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
“她活着的时候就是个累赘!死了还要作妖?晦气!”
“小湖!你怎么能这么说妈!”赵洋斥责道。
“我说错了吗?”赵小湖猛地转身,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指几乎戳到赵洋鼻子上,“她怎么对我的?要我重复给你听吗!她对我,哪怕有一丝丝当妈的样子,我也会恭恭敬敬跪在地上磕两个响头,绝对不会有一丝一毫的不敬!”
她越说越激动,胸口剧烈起伏。
“够了!”赵洋猛地一拍桌子,茶杯震得跳起来,“她再不好也是咱妈!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当务之急是找人解决!”
“解决?找谁?”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明天去找!我就不信,砸钱还砸不出个敢接活的高人来!”
江城是个大城市,常住人口一两千万,三教九流各路人马都有,所谓的高人也有不少。
他包了我的车。
车钱预付了一沓。
我倒是乐意接这个活儿,美滋滋。
次日,我早早来徐雅家楼下等着。
赵洋和赵小湖也己经在楼下等我。
“去金顶路,黄大仙庙。”赵洋说。
副驾上,赵小湖的香水味霸道地攻城掠地,盖过了车载香薰那点可怜的人造花香。
那味道又甜又腻,像腐烂的蜜糖,熏得人脑仁疼。
她一路上都在抱怨。
我对她印象不佳,真聒噪!
黄大仙庙的飞檐在晨光里显出轮廓。这庙香火看着旺,空气里烟雾弥漫,香烛味浓得呛人。
那眼皮耷拉的黄仙姑盘腿坐在神龛旁,脸上油光光的。
赵洋没废话,拉开旅行袋。
一捆现金砸在供桌上。
“仙姑,救我孩子。”赵洋的声音嘶哑得像破锣。
黄仙姑浑浊的老眼瞬间被点亮,贪婪地捻起一沓钱,指头点钞快得带风。
“心诚则灵……心诚则灵……”她嘟囔着。
赵洋赶紧递上手机。屏幕亮起,那张猫脸老太婆的诡异画像蓦然出现在仙姑眼前。
仙姑眯起的眼睛倏然瞪圆!像白日里见了活鬼!
“嗷——!”一声惊恐怪叫!
她整个人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弹跳起来,带倒了桌上的烛台。
“咣当!”一声,烛油西溅。
“拿走!快拿走!”仙姑声音都劈了,煞白着脸胡乱挥舞着手臂,活像那手机屏幕能伸出爪子挠她一脸。
“怨气冲天!这不是你妈吗!她对你都能下手,看来怨气很深啊。快走吧,别害我!”
她连滚带爬缩到巨大的神像后面,打死都不肯再露头。
赵洋兄妹俩僵在原地,脸色比纸还白。
空气里只有烛油的焦糊味和刺鼻的香灰味。
“走。”赵洋喉咙里咯噔一声,扭身就走,脚步有些踉跄。
钻进车里,赵小湖狠狠扯过安全带扣上,烦躁地抓乱了她精心打理的发型:“这老骗子!肯定是个没本事的!换地方!去白云山!找李道长!”
一路沉默。车在山道上盘旋。越往上,空气越稀薄冷冽,弥漫着雨后湿木青苔的气味。
白云观藏在山顶薄雾里,清幽得像幅古画。
白胡子老道正在院中缓缓打着太极,真有几分仙风道骨。
看到赵洋拿出来的的粉红票子,老道神色纹丝不动。
“无量天尊,钱财乃身外之物……”
“道长!”赵小湖抢过话头,急切地挥舞着手机屏幕凑过去,“只要能收了这祸害!这钱只是定金!事成之后再翻倍!您开个价!”
手机屏幕首戳到老道士眼前,那狰狞的猫脸画像再次清晰呈现!
老道士捋着胡须的手陡然僵住!
当他的视线落在那双扭曲幽绿的猫眼,尤其是那双尖锐如钩的猫爪上时,一首古井无波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一丝清晰的惊骇掠过他眼底。
猛地拂袖转身,对着廊下的小道童断喝,声音陡然拔高,在空寂的山谷间回荡:“送客!即刻闭观!封山门!三月内不见外客!快!”
沉重的木门在我们眼前“哐啷”一声重重砸上,激起的山风扑了赵小湖一脸,差点撞塌了她高耸的假睫毛。
我去!
反应这么大?
这些高人居然都认识赵洋的老妈,被吓得不敢挣钱。
可见这猫脸老太太是真的凶。
几天就这样过去了。
我的车从繁华市区钻到荒郊野岭,再钻进更偏远的土路。
车子底盘被坑坑洼洼的小路刮得“咔咔”响,仿佛随时都要散架。
赵洋的手机震动了一次又一次。
那头传来的是徐雅崩溃的哭喊和高艳儿子撕心裂肺的夜啼声。
“洋哥,它回来了!”
“它又来了……”
“又添新伤了……”
“救救孩子……”
每一次接起,赵洋的脸就灰败一分,眼里的血丝像蛛网越织越密。
车里沉闷得如同高压锅。
偶尔打破死寂的,只有赵小湖带着哭腔的咒骂:“骗子!全是骗子!废物!”
她昂贵的羊皮小包被揉得变了形。
一次,在通往某个深山“高人”的颠簸土路上,后排的赵洋忽然喃喃开口,声音沙哑断续。
“唉,咱们这几天花了不少钱,足够在乡下盖几间敞亮的大瓦房,足够请十个保姆轮流伺候老太太,足够买最好的药,看最好的医生,足够让她顿顿吃肉,安享晚年。甚至……足够让她活到一百岁!可现在呢?”
我暗暗冷笑。
你们生前对你老妈好一点,现在也不至于这样。
这么多钱,随便拿一点给你们老妈,也不至于死得那么凄惨。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