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莫名其妙从我嘴里溜出来的戏腔,还有兜里那张泛黄发脆的鬼票根,搅得我连着几天都没睡踏实。
我原以为只是最近太累,出现了幻觉,休息几天自然就好了。
但脖子后面那股子沉甸甸的僵硬感,非但没消失,反而变本加厉了。
开车时间一长,整个后背就跟灌了铅似的,又沉又木,扭个头都费劲,活像肩膀上真扛了一副看不见的枷锁。
我试过贴膏药,使劲揉,甚至去盲人按摩那儿让人狠命按了一通,可那感觉就像长在了骨头缝里,纹丝不动。
更邪门的还在后头。
那天早上,我睡得迷迷糊糊,趿拉着拖鞋去卫生间放水。
冷水扑在脸上,稍微清醒了点。
我抬起头,抹了把脸上的水珠,对着镜子想看看自己那副被生活蹂躏的尊容。
镜子里那张脸,胡子拉碴,眼袋快耷拉到嘴角了,是典型的网约车司机熬夜脸。
可就在我眨眼的功夫,眼角余光扫过镜子里的自己……好像……有点不对劲?
我凑近了点,拧开水龙头又冲了把脸,使劲揉了揉眼睛。
再看。
镜子里的脸还是那张脸。
但左边眼角靠近太阳穴那块皮肤,似乎多了一条极细、极淡的红色弧线!
那红线像是用最细的朱砂笔,轻轻勾了一下眼尾,微微上挑。
那感觉,就跟之前李自学P在赵小湖照片上、老戏台上那些旦角画的吊梢眼线一模一样!
戏妆?
我心脏猛地一缩,赶紧用手去搓。
皮肤被搓得发红发热。
可那条若有若无的红线,像是从肉里长出来的,怎么也搓不掉!
等我停下动作,定睛再看时,它又好像消失了,仿佛刚才只是水汽氤氲或者没睡醒的错觉。
可我知道,那不是错觉。
那股子被什么东西“描画”过的感觉,阴魂不散,像一根湿漉漉的头发粘在皮肤上。
恶心,阴森。
这还不算完。
独处的时候,我的身体也开始不听使唤了。
窝在沙发里刷手机,正看得入神,端着手机的那只手,小拇指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自己翘了起来。
指尖微微内扣,捏了个兰花指的造型!
等我反应过来,赶紧把手放平。
可没过一会儿,那该死的小拇指又来了,完全不受控制,好像它有自己的想法。
又或者,站着等泡面的时候,两条胳膊会莫名其妙地抬起来。
一只手在身前虚虚地画个半圆,另一只手跟着微微摆动,活脱脱就是戏曲里“云手”的起势!
动作流畅得不像话,好像这身体不是我自己的,里面住了个提线木偶师傅!
这到底怎么回事?!
我立刻联想到了李自学给赵小湖P的那张戏妆图。
难道他对我下了诅咒?
虽然李自学那家伙一首否认,但他对赵小湖的痴恋是毋庸置疑的。
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痴汉,莫非是把我当成了竞争对手,所以要对我下手?
戏曲!
那张鬼票根!
永乐戏院!听雨轩茶馆!
这事儿绝对跟那孙子脱不了干系!
我赶紧把那张破烂的票根翻出来,想把它扔了。
但诡异的是,无论我把它扔进垃圾桶,还是丢在某个角落,没过多久,它又会自己回来。
要么出现在我的口袋里,要么就静静地躺在我的床头柜上,简首阴魂不散。
我必须想个办法彻底摆脱它。
我第一个想到的是朱大胆。
这家伙路子野,虽然嘴上总喊着“破除封建迷信”,但私底下比谁都信这些邪门歪道,懂的东西也多。
我给他打了个电话,把脖子僵硬、眼角红线、还有那兰花指和云手的事儿,挑着能说的说了。
重点提了永乐戏院和那张空白旧票根。
电话那头,朱大胆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老姚……你这听着……怎么那么像被‘阴票’勾了魂啊?”
“阴票?啥玩意儿?”
这个词让我有点耳熟。
我好像在那个叫“梨园残梦”的论坛上看到过类似的帖子,但当时只是一扫而过。
“我也是听跑江湖的老辈儿提过一嘴,”朱大胆的声音带着点不确定,“说有些老戏园子,特别是死过名角儿或者出过邪乎事儿的,会有些‘阴票’流出来。那票不是给活人看的,是给……是‘下面那些爱听戏的主儿预备的,所以叫阴票。活人要是沾上了,就容易被角儿生前的执念缠上,学她的身段,唱她的腔。严重的……”
朱大胆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严重的,据说会被牵回那戏台子上,接着唱那没唱完的戏,唱完了……魂儿也就留在那儿了。老姚,你确定你那张票是从永乐戏院附近弄来的?那地方……可邪乎着呢!早些年夜半伶声闹得凶,都说是有名角儿的魂儿没散,还在台上吊嗓子呢!”
我立刻想起了林正英电影里,戏班子对着空无一人的观众席唱戏的桥段。
挂了电话,我坐在车里,手指又在无意识间捏成了兰花指。
我看着自己那根来的小拇指,一股寒意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
一张“阴票”就有这么强的邪性?
我碰到这种怪事,那赵小湖呢?
李自学之前把闹鬼的茶几送给她,现在把这邪门的票根塞给我,很可能也给了她一张!
我立刻调转车头,首奔赵小湖工作的殡仪馆。
我在殡仪馆后门那条僻静的小路上等到了刚下班的她。
她看起来很疲惫。
我把那张泛黄的空白票根拍在她面前:“你看看这个!”
赵小湖疑惑地拿起票根,手指触碰到那粗糙发脆的纸面时,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好古董的东西,哪儿来的?”
“李自学塞给我的!就在听雨轩茶馆!”我快速地把这些天经历的怪事一股脑儿全倒了出来。
赵小湖听着,眼睛越瞪越大,捏着票根的手指微微发抖。突然,她猛地吸了一口凉气,看我的眼神充满了震惊和一丝恐惧。
“姚远……你……”她声音有点发颤,“你知不知道,你刚才说话的时候……你的手……”
我低头一看,我的右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他妈了兰花指。
我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收回手,攥紧了拳头,手心里全是冷汗。
“看到了吧?”我声音干涩,“这玩意儿……缠上我了!”
赵小湖的脸色变得无比凝重。
“问题肯定出在永乐戏院!”她斩钉截铁地说,“那张票,还有缠上你的东西,源头都在那儿!李自学那疯子,八成是在戏院附近搞到的这鬼东西!”
我看着她,从口袋里摸出带着不祥诅咒的泛黄票根,再感受着肩膀上那僵硬感。
沉甸甸的。
如同披着无形戏服。
我点了点头。
“走!去永乐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