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老胡这么惩罚陈老歪,我们这才算满意,但心里很快又觉得不是滋味。
坏人受再多的惩罚,小虎也回不来了。
而老胡这么折磨陈老歪,他自己恐怕也高兴不到哪里去。
不过,这也算是最好的结局了。
后来,老胡好像没有再去惩罚那些爱占小便宜的人。
可能他主要的报复目标,是那些拐卖他儿子小虎的人贩子和所有相关人员。
我很好奇他究竟是怎么查到陈老歪和孙大壮的,但他从来不说,我们也不好勉强。
至于老胡给陈老歪加的“料”究竟是不是传说中的“鬼涎”,谁也说不清楚。
但我还是希望这个世界能够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种什么因,结什么果。
只是没想到,我自己会沾上一段诡异的因果……
陈老歪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可他那个痴迷伤人的儿子李自学,又带来了新麻烦。
那天,赵小湖约我到“江城滋味”吃宵夜。
她看上去很不开心,首接把手机屏幕杵到我眼前,手指因为过度用力,关节都泛白了。
“看看!你看看那个疯子又干了什么好事!”
屏幕上是一张P得极其拙劣又诡异的图。
图片用的是一张老掉牙的戏服照片。
照片里水袖、头面看着都挺像那么回事,是个花旦角色。
可是,那旦角的脸,却硬生生给P成了赵小湖的!
眉毛画得又细又长,向上高高吊起。
两团胭脂红得发紫。
那颜色活像脸上抹了两坨凝固的血。
嘴角还被软件扯出一个僵硬诡异的笑容。
底下配的文字更离谱,什么“小湖登台”、“慧眼识珠”、“共赏良辰”……
赵小湖压根就没化过这样的戏曲妆。
“李自学?”我问道。
“除了他还有谁!”赵小湖没好气地说,“看水印,是那个叫‘梨园残梦’的论坛!他又在那儿发癫!”
没想到李自学居然喜欢逛这种地方。
我拿出手机,搜了一下这个论坛。
里面除了讨论老戏和几十年前名角儿的内容,还有很多关于“阴戏”、“鬼登台”的民间传说和禁忌。
我申请了一个账号混了进去,想看看李自学究竟要干什么。
论坛里的帖子数量不多。
如今论坛己经很没落了,何况是戏曲论坛。
我逐个翻看。终于,在一个讨论“柳老板与《牡丹离魂》之谜”的帖子里,一个ID叫“寒潭独钓”的家伙吸引了我的注意。
他话里话外都透着一股高人一等的劲儿,还暗示自己手里有“好东西”,能“走阴通幽”,带人去见早己去世几十年的柳老板。
我赶紧顺着杆子往上爬,一通虚情假意的吹捧,什么“久仰大名”、“渴求真迹”之类的酸词儿拼命往上堆。
这家伙大概是被捧舒服了,又或者觉得我这个老票友值得提携,居然真给我透了口风:
这周末,在阴阳路永乐戏院旁边那个快塌了的听雨轩茶馆,有个小范围的“怀旧戏迷雅集”,到时候他会给大家看好东西。
“雅集?”
我心想,我倒要去看看,究竟有多雅,那“好东西”又有多好。
李自学P赵小湖的照片,又意欲何为?
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我决定一个人去探一探,没有通知赵小湖,免得他俩当场起冲突。
周末下午,我到了“听雨轩”茶馆。
这地方破得可以,木头门窗都朽了,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陈年茶垢和灰尘混合的怪味。
里面光线昏暗,稀稀拉拉坐着七八个人,年纪都不小,穿着打扮也透着股旧时代的气息。
我缩在角落一张掉漆的八仙桌旁,要了壶最便宜的茉莉花茶,不动声色地扫视全场。
过了一会儿,一个戴着鸭舌帽和口罩的家伙走了进来。
此人帽檐压得很低,只露出一双眼睛,眼神飘忽、闪烁,带着点神经质的亢奋。
他扫过全场时,目光在我这边似乎顿了一下。
虽然他遮得严严实实,但那走路的姿势,那副缩头缩脑的劲儿,化成灰我都认得——就是李自学!
他找了个最靠里的位置坐下,跟旁边一个老头低声嘀咕着什么,手指神经质地敲着桌面。
我按捺住冲上去给他两拳的冲动,低头假装喝茶,耳朵却竖得跟兔子似的。
可惜离得有点远,茶馆里又放着咿咿呀呀的老唱片,根本听不清。
大概半小时后,李自学突然起身,像是要去厕所,中途还瞥了我一眼。
不好,他认出我了,要跑?
他经过我这桌时,脚步似乎踉跄了一下,胳膊肘不小心撞到了我的茶杯。
“哎哟!对不住对不住!”他故意压着嗓子,声音含混不清,带着刻意的慌张,手忙脚乱地来扶我的杯子。
一股劣质烟草和汗酸味扑面而来,我皱着眉躲开,嘴里敷衍道:“没事没事。”
他连声道歉,匆匆往后面的小院走去。
等我再抬头,李自学己经消失在了走廊尽头。跑得真快!
我重新坐下。
手指无意识地摸向茶杯。
没想到,却触到了一张硬硬的纸片。
那纸片带着粗糙感。
低头一看,一张对折起来的、泛黄发脆的旧纸片,不知什么时候被塞在了我的茶杯底下。
展开一看,我愣住了。
这不是电影票,也不是什么优惠券。
纸片很薄。
边缘毛毛糙糙,像是手工裁切的。
上面一个字都没有。
只有一些模糊的暗色花纹。
那花纹像是水印,又像是污渍。
整张纸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陈旧感。
还有......一股阴冷。
这是什么玩意儿?李自学塞给我的?他到底什么意思?
我心里一阵腻歪,随手就想把这破纸片揉成一团扔了。
但鬼使神差地,我又停住了。
看着那诡异的空白和暗纹,再想想李自学那神经兮兮的样子,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它塞进了裤兜里。
后来我又去那个论坛看了看,李自学没有再发过帖子。
警惕性还挺高。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我刚送完一个去机场的长途单,累得够呛。我开着车,沿着江边大道往回溜达,想去“江城滋味”对付一口吃的。
车载广播里放着首烂大街的口水歌,吵得人脑仁疼。
正等红灯呢,我脖子后面突然一阵发紧。
不是疲劳的那种酸痛。
是一种很奇怪的僵硬感。
那感觉,像是有什么沉重冰冷的东西压在了肩膀上。
又像是被无形的绳子勒住了脖子。
连带着整个后背都绷得死死的。
我下意识地扭了扭脖子,骨头发出“咔吧”一声轻响,那感觉稍微松了点,但那股沉甸甸的劲儿还在。
绿灯亮了。我松开刹车,车子往前滑行。
广播里那个女歌手正扯着嗓子嚎副歌,调子又高又飘。
就在这时,更邪门的事发生了。
我喉咙里突然一阵发痒,像是有根羽毛在轻轻地挠。
还没等我反应,一句完全陌生的唱词,就从我嘴里溜了出来。
那唱词带着明显的戏腔,音调婉转。
它就那么毫无征兆地出现了:"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声音不高,却字正腔圆,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哀怨缠绵,跟我平时说话的声音判若两人!
我猛地一个激灵,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一脚刹车差点踩到底,车子在路中间猛地一顿,后面立刻响起一片刺耳的喇叭声。
我死死攥着方向盘,手心里全是冷汗,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像要破膛而出。
刚才……刚才那是什么玩意儿?!
我唱的?
我什么时候会唱戏了?!
一股寒意顺着我的脊椎骨嗖嗖地往上爬。
我下意识地伸手摸向裤兜。
那张被我遗忘的泛黄空白旧纸片,正静静地躺在那里。
然而,它那粗糙的边缘触感,此刻却像烧红的烙铁一样烫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