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先生！”
我用上了对艺术大师最郑重的尊称。
“您的《牡丹离魂》，本应是倾世之绝响！是唱尽人间千古绝唱！至情至性，令鬼神动容！”
舞台中央的黑雾剧烈地翻涌了一下，柳烟寒的残影似乎微微晃动。
“奈何！魑魅为祸！豺狼当道！”
我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控诉，指向这黑暗的天地，也指向那早己被时光掩埋的罪恶。
“折了您这株倾城的牡丹仙蕊！污了您心中这片纯净的梨园净土！”
“您的痛！您的恨！”
我首视着那翻涌的怨气核心，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天经地义！换做是谁，能不恨？能不怨？！”
那黑雾的翻涌似乎停滞了一瞬，怨毒的目光中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波动。
“但是！” 我猛地加重语气，如同洪钟，“柳先生！您的痛！您的恨！不该困死在这方寸戏台之上！更不该化作这蚀骨的怨毒，去折磨后世无辜之人！这绝非您所愿！更非您一身惊世才情该有的归宿！”
我深吸一口气。
冰冷的空气混合着雨水和腐朽的气息灌入肺腑，却让我的头脑异常清醒。
我挺首胸膛，眼神坚定，迎向那两道冰冷怨毒的目光，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我们，愿为您！筹一场真正的《牡丹离魂》！”
话音落下，整个舞台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风雨声，李自学的嘶嚎，似乎都在这一刻被无限拉远。
“不是在这破败的废墟陋台！”
我环视着这如同地狱祭坛的舞台，语气中充满了决绝的否定。
“而是在清流汇聚、真心敬您艺术之地！寻真正懂戏、爱戏、敬重您柳烟寒的票友与传人！”
我的目光重新锁定那团黑雾，带着无比的郑重和承诺：
“诚心敬意！将您当年想诉的衷肠、想咏的情思、想抒的世间不平！用您最钟爱的《离魂》之曲，酣畅淋漓地唱出来！演出来！”
“让您的绝响！您未竟的艺术生命！堂堂正正！响彻人间！”
每一个字，都发自肺腑！
带着对那被玷污、被扼杀的艺术的无限痛惜！
带着对柳烟寒一身才情却遭此厄运的深切悲悯！
更带着对她作为一位真正艺术家的、至高无上的尊重！
就在最后一个字落下的瞬间，我猛地从裤兜里掏出了那张阴票，高高举起！
“以此票为证！我姚远，言出必行！”
昏黄的汽灯光下，那张空白的旧票根，仿佛被注入了某种奇异的力量，边缘竟泛起一丝微不可查的温润光晕！
轰——！
舞台中央，那团翻涌的怨气黑雾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深潭，骤然炸开！
柳烟寒的残影在剧烈的波动中变得模糊不清。
一声凄厉、尖锐、却又夹杂着无尽悲怆与难以置信的尖啸，如同实质，猛地扩散开！
“啊——！！！”
与此同时，那死死缠绕、吊着李自学的数股浓黑怨气“丝线”，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烫到的毒蛇，猛地松开。
然后溃散！
“噗通！”
李自学那涂着骇人浓妆、穿着不合身戏服的躯体，像一袋被抽空了骨头的烂肉，重重地从半空中摔落在积水的舞台地板上！溅起一片浑浊的水花。
他瘫在那里，身体还在无意识地抽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破响，但脸上那扭曲的疯狂和痛苦，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震散了，只剩下空洞的茫然和劫后余生的呆滞。
笼罩整个舞台的怨气，如同退潮！
那股死死勒住我身体的恐怖牵引力，如同冰雪消融，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肩膀和后背那持续了多日的沉重僵硬感，也如同卸下了千斤重担，骤然一轻！
我站在原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冰冷的雨水浇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寒冷，只有一种虚脱般的疲惫和悸动。
成功了？
她……接受了？
我低头看向自己高举着票根的右手。
手腕内侧，靠近脉搏的地方，不知何时，悄然浮现出一道极细、极淡的、如同用朱砂笔轻轻勾画出的……红色丝线！
那红线微微发烫，像是一个无声的烙印，又像是一个……未完的契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