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不远处的安全屋闪烁着微弱的光。
向宇昊的指节重重叩在实木桌面上，震得茶杯里的水面荡起一圈涟漪。
"必须立即撤离许月言，"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像淬了火的钢，"达猛的人天天在医院踩点。"
杜队将监控照片推过桌面——画面里，一个戴鸭舌帽的男人正假装玩手机，镜头却对准了许月言出诊的诊室。照片右下角的时间显示，这是三天内的第七次。
"她自己不肯走。"杜队叹了口气，"我亲自去劝的她...你有你的坚持，她也有自己的倔强。现在只能尽快完成任务带她一起回家。"
桌旁的折叠椅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向宇昊颓然滑坐下去，仿佛全身的骨头都被抽走了。他的双手深深插进发间，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指腹的新擦伤隐隐作痛。
"六个月了..."他盯着地板上某处裂缝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那个总爱躲在他怀里撒娇的女孩，居然带着他们的孩子独自支撑了这么久，还来到了这座毒贩横行的边境小城。
杜队递来的监控照片散落一地——许月言挺着孕肚在急诊室奔跑的背影；她深夜伏在值班台小憩时，无意识护住腹部的双手；还有那张最刺眼的，达猛的手下在医院走廊抽烟，烟雾正好飘向她诊室的方向。
"我！"向宇昊突然暴起，一拳砸向墙壁。钢筋水泥的墙面纹丝不动，他的指节却渗出血丝。疼痛让他稍微清醒了些，可眼前还是不断闪现许月言可能遭遇的危险：毒贩报复性的流弹、被污染的医疗用品、甚至只是一次普通的摔倒...
杜队默默递来纱布："她比你想的坚强。"
"那是我的孩子！"向宇昊猛地抬头，通红的眼睛里蓄满泪水，"她当初明明可以留住我..."话说一半却哽住了。
他突然想起结婚那天，许月言穿着婚纱对他说"我要的不是被保护，是与你并肩"。当时他只当是甜蜜的情话，现在才明白那是怎样的誓言。
冰凉的金属桌面贴上额头，向宇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当他再次抬头时，那个颓废的丈夫消失了，只剩下眼神锐利的刑警队长。
"杜队，两件事，反映给上级。"他抹了把脸，声音恢复沉稳，"第一，安排一次绝对安全的见面，我必须要见到她！第二，申请提前收网，就定在下周达猛交易时。"
杜队皱眉："太仓促，我们还没摸清坤亚的运输线..."
"孙雅萌等不起了。"向宇昊调出最新医疗报告投影在墙上，"毒品己经侵蚀她的神经系统，再拖下去就算救回来也是废人。"他顿了顿，喉结滚动，"而且... "
投影切换到许月言的孕检报告，胎儿彩超照片在幕布上微微发亮。
房间里陷入死寂。许久，杜队重重叹了口气，拿起加密电话："给我接缉毒总队。"
向宇昊走到窗前，边境的夜色正吞噬最后一缕霞光。远处医院的灯光星星点点，其中有一盏属于他的妻子和未出世的孩子。
一周，只需要再忍一周。到时候，他要紧紧拥抱他的小月亮，然后跪下来亲吻她腹中那个顽皮的小家伙。
玻璃窗倒映出他狰狞的表情——温柔与暴戾在这一刻完美融合。
医院顶楼的"储物间"悄然变了模样。
厚重的防弹门取代了原本的木门，外观却故意做旧成斑驳的锈红色。窗玻璃换成了单向透视的防爆材质，窗外还挂着几件脏兮兮的白大褂作为伪装。最精妙的是病床——看似普通的铁架床，实则是能抵御AK47扫射的复合装甲。
"氧气通道首通地下室，紧急情况下三分钟就能转移。"技术员向许月言展示着隐藏式按钮，"每日食材都会由我们的人伪装成医疗物资送来。"
许月言抚摸着微隆的腹部，点了点头。她的白大褂口袋里装着向宇昊托人送来的叶酸片，药瓶底部刻着微型定位器的频率。
她很清楚这一切都是向宇昊为她特别申请的，在撤离前她只需要待在这家医院里治病救人、生活起居，最大限度的保障了她的人身安全。
她有些不安，她的到来或许真的给他带来了不小的顾虑和风险。可是能够经常远远看到他，确定他的平安，她的心才能安宁。
神外治疗室走廊上，向宇昊叼着烟，斜倚在窗边。他的目光穿过缭绕的烟雾，落在正在查房的许月言身上。
她比前两天好像又瘦了些，孕肚在白大褂下显出明显的弧度。有个瞬间，她抬手将碎发别到耳后，无名指上的婚戒在阳光下闪了一下——这个动作让向宇昊的烟差点烫到手指。
"吴老板对那个女医生有兴趣？"达猛的心腹丹威突然凑过来，顺着他的视线淫笑，"听说是个狠角色，出国留过学，还会做开脑袋的手术。"
向宇昊吐了个烟圈，笑容里带着毒贩特有的下流："玩腻了夜总会的，可以尝尝这种调调。"他故意提高音量，"不过，你呢？给爷离远点！"
话音未落，他的笑容瞬间被一抹狠厉的眼神吞噬，吓得丹威夺路闪人。
他说这话时，许月言正好转身。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千分之一秒，她推眼镜的指尖几不可察地颤了颤。
夜晚安全屋的排气扇缓缓转动，将消毒水气味与窗外雨季的潮湿搅在一起。
许月言坐在床边，手指无意识地着白大褂下隆起的弧度——那里刚刚传来一阵轻微的踢动，像是迫不及待要参与这次会面。
防弹门锁发出三声轻叩，接着是两重一轻的指纹解锁声。向宇昊闪身而入时还保持着"吴天"的佝偻姿态，可关门转身的瞬间，那个伪装出来的痞气像面具般碎裂剥落。
他的目光死死盯在许月言的腹部，顷刻间紧紧将她拥入怀中。
"六个月零九天。"许月言轻声说，拉起他颤抖的手按在自己肚皮上，"
今早胎心监测146，比上周更有力。"
掌心下的跃动让向宇昊膝盖发软。他单膝跪地，将耳朵贴上去，听到一声清晰的"咚"——宝宝正好踢在他紧贴的右耳，这记来自血脉的问候让他再也绷不住，滚烫的泪水浸透了许月言的衣料。
"你怎么能瞒着我？"他的声音闷在她衣褶里，"看着你每天在毒贩眼皮底下..."
许月言捧起他的脸，指腹轻轻拭去他脸上的泪水："告诉你，你当时还能来吗？"
她拉他起身时，他沉重的身子晃了晃——早在进门时，她就注意到他苍白的脸色和虚浮的脚步，像一根绷到极限的弦。
"没事，"他避开她伸来的手，声音里带着强撑的平稳，"雨天腰伤又犯了，我自己可以，你别乱动。"
许月言不由分说地环住他的腰。手掌触及后腰伤处的瞬间，她指尖感受到衣料下肌肉异常的紧绷。他瘦得厉害，隔着衬衫都能摸到凸起的肋骨，胃部冰凉凹陷，那些她花了一年时间精心养出来的分量，在这短短几个月里消失殆尽。
"好不容易..."她咬着唇把话咽回去，不想让声音泄露出颤抖。可向宇昊还是察觉了，他看见她眼底晃动的泪光，心脏像被狠狠攥住。
他忽然托住她的后颈深深吻了下来，像是要把分离的日日夜夜都弥补回来。许月言呜咽着回应，泪水的咸涩混进唇齿交缠的呼吸里。向宇昊的身体突然虚晃，她慌忙扶住他，却被他带着跌坐在床沿。
滚烫的唇落在她额头、脸颊、耳垂，最后停在脖颈间一寸寸啄吻。他体温高得反常，呼吸灼热得像炭火。许月言抚过他后背熟悉的伤疤，指尖下的肌肉紧绷得发颤。
"哥..."她突然轻喘，"宝宝在踢我。"
向宇昊如梦初醒般僵住，被她拉着覆上腹部的掌心突然传来清晰的跃动。他条件反射地缩手，却被她坚定地按回去。
"他在跟你击掌。"许月言带着他的手掌追寻胎动的轨迹，声音里带着颤抖，"听到你的声音小家伙好像特别兴奋..."
话未说完就被哽咽截断。向宇昊的额头抵住她的，发现她睫毛上悬着的泪珠里，晃动着窗外破碎的灯光。
腹中的孩子又踢了一下，这次正中对准他掌心的枪茧。向宇昊突然笑出声，笑着笑着就有温热的液体砸在两人交叠的手背上。
许月言用沾泪的指尖描摹他消瘦的轮廓。此刻的静谧像偷来的，门外或许有眼线，或许有警报，但至少这一秒——
他们在一起。
"不出意外，下周就收网。"
向宇昊的唇瓣着她的，每个字都裹着灼热的吐息。他从内袋掏出的平安锁还带着体温，子弹壳打磨的弧面映着窗外忽明忽暗的闪电，锁芯处刻的"向"字被得发亮。
走廊的脚步声像刀划破寂静。
"老板，时间差不多了。"志伟的提醒隔着门板传来。
向宇昊猛地收紧手臂，将她勒得生疼。这个拥抱太过用力，仿佛要把她的肋骨烙进自己身体里。许月言听见他后腰伤处绷带撕裂的细微声响，闻到他领口残留的火药味里混着的血腥气——他根本不像表现的那样游刃有余。
"照顾好自己。"他迅速退开时，拇指重重擦过她锁骨处的红痕，那是他刚才情难自禁时留下的，"别让我分心。"
暴雨拍打着防弹玻璃，她将平安锁贴在小腹。腹中的孩子突然重重踢向那个位置，像是回应，又像是誓言。
在遥远的走廊尽头，向宇昊咧开"吴天"式的狞笑，将沾着许月言泪水的指尖按在枪柄上。下周的收网行动，他必须活着回来——毕竟那个小皮蛋，己经学会用踢打来跟老子打招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