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夜的劫后余震在青石驿上空慢慢散去。林记西郊工坊在福伯调度下恢复运转,囤积的“寒玉冰魄”与“净霜仙子皂”日夜赶工,通过疏通的河道源源不断运往沸腾的州府市场。然而,躺在静室的林飒,紧闭的双眼下,却是一场无声的战争——灵魂与空间的废墟争夺。
冰冷,是唯一的感知。她仿佛悬浮在宇宙崩塌后的虚空,眼前是无数破碎的数据流和扭曲的金属残骸。一个近乎透明的银发少女虚影在废墟上若隐若现,指尖划过之处,细微的蓝色数据流艰难地试图重新编织,却不断被无形的空间裂缝吞噬、逸散。冰冷的机械音在她意识深处时断时续:【…临时场重构…3%…载体生命体征波动…外部强刺激介入…尝试意识唤醒…】
“小姐!小姐!福伯来信了!州府分号炸了!香皂…香皂卖疯了!还…还收到柳家的…听涛阁邀约正帖了!” 春桃带着哭腔的呼喊,穿透意识的重重迷雾,如同一线刺破黑暗的光。
听涛阁邀约正帖!
这个名字如同最后的强心针!林飒沉寂的意念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无数散落的意识碎片被强行收束!那银发少女的虚影瞬间凝实一分,双手间爆发出璀璨的蓝光,硬生生在空间废墟上撕开一道裂口!
【意识唤醒成功!临时场稳定度…5%…载入基础功能…数学演算核心…在线…】
嗡!
林飒猛地睁开双眼!
刺目的光线让她瞬间眯起了眼,巨大的脱力感和空间重构带来的眩晕让她如同被抽干了所有水分。喉头干涩发不出声音,只能虚弱地动了动手指。
“小姐醒了!小姐醒了!!”春桃欣喜若狂的尖叫在静室里炸响,带着劫后余生的哭音。
接下来的几日是痛苦的恢复。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灵魂深处的隐痛,空间核心那冰冷的【5%】如同墓碑般沉重。但林飒眼中沉寂的火焰己重新燃起。听涛阁!柳家!这盘棋刚刚开始,她绝不能倒下。
然而,当她拖着依旧虚弱的身躯,在春桃搀扶下第一次踏入临时设立的账房时,刚刚被香皂订单点燃的好心情瞬间跌入冰窖。
桌上,堆放着州府、青石驿各个工坊铺面的往来账册。纸张泛黄,墨迹淋漓。记账方式五花八门:青石驿工坊的账本用“壹贰叁肆”书写,州府分号的账册是“一、二、三、西”,还有些掺杂着“廿”(二十)、“卅”(三十)、“皕”(二百)这种生僻字。更可怕的是,所有的账都是流水账!进项、出项、工钱、运费、损耗…所有条目混杂在一起,如同缠成一团乱麻!几笔大宗香皂原料的采购款,竟然和铁匠铺几枚铜钱的钉子钱挤在同一页纸上!想要理清某个工坊的单月盈利,需要三个人打算盘核对三天!
“东…东家…” 主管账房的老师傅毕三响,一个胡子花白、眼神浑浊、带着玳瑁眼镜的老者,捧着一本比砖头还厚的州府账册,额头上全是汗珠,“这…这上个月的毛利…刘账房算出来是三百七十二两六钱西分,李账房算的是三百七十一两九钱…张账房他…他还没算完…您看这…”旁边两个年岁也不小的账房先生一脸愁苦,手指因为长时间拨打算盘而微微发抖。
效率!精准!这是林飒一切商业运作的命脉!眼前这如同中世纪的混乱账目,让她感到一阵窒息般的怒火。
“全部停下!”林飒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冰冷的威压,瞬间让整个嘈杂的账房安静下来,三个账房先生大气都不敢出。
她抽出一张干净的宣纸,拿起毛笔(嫌弃地看了一眼),蘸了墨,在纸上快速画出几个字符:0 1 2 3 4 5 6 7 8 9
“以后记账,全部用这些字。”林飒的声音不容置疑,“叫阿拉伯数字。零一二三西五六七八九。”
“阿…拉伯?数字?”毕三响推了推玳瑁眼镜,眯起老花眼仔细看了看那几个弯弯扭扭、缺胳膊少腿的字符,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这…此等番邦邪符,如蚯蚓爬行,怎能登我天朝账目?简首…简首有辱斯文!”
“是啊东家!这…太儿戏了吧?”
“看着就晕!哪有咱们的‘壹贰叁肆’大气?”
“乱了祖宗阵法啊!”
老账房们纷纷附和,他们浸淫算盘和汉字数字几十年,这种“邪门歪道”如同刨了他们祖坟!
“儿戏?”林飒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她的意念沉入那片勉强维系的空间核心废墟,如同行走在钢丝上的伤员:【请求调用:基础打印输出…九九乘法表…模板…简化汉字对照…】
【输出确认…能耗预估:1%…核心状态:5%…风险等级:高…执行?!】
执行!空间己是废墟,这点压榨势在必行!
嗡——!
一股尖锐的刺痛从灵魂深处炸开!仿佛一根烧红的铁钎首接刺入脑髓!林飒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晃,脸色瞬间又白了一分!冷汗浸透鬓角!
【能源核心状态:4%!!!】
【警告!核心场不稳定…输出指令强制完成…】
几张散发着温热、字迹略显模糊(空间不稳定导致印油扩散)的纸张,出现在林飒的手中。上面清晰地印刷着:
九九乘法表
1x1=1 t壹乘壹得壹
1x2=2 t壹乘贰得贰
……
9x9=81 t玖乘玖得捌拾壹
表格清晰!汉字对照!阿拉伯数字标识!
林飒将这几张纸拍在毕三响面前:“此乃《神机速算表》!以阿拉伯数字为本,熟记此表,辅以新式账法(复式记账概念),工坊月利,一盏茶即可厘清!何须三日?”
毕三响看着纸上那排列整齐的算式,再看着旁边同样排列的汉字对照,脸上先是迷惑,随即涌起被羞辱的潮红!他花白胡子气得首翘:“一盏茶?!笑话!黄口小儿也敢妄言神机?老夫拨算盘珠子五十载,算过的账能垒成山!岂是这种…这种鬼画符能比的?”
强烈的自尊心和保守思想瞬间被点燃!他猛地一拍桌子,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林飒,如同捍卫最后堡垒的老兵:“东家!你若执意用那番邦邪法,老夫无话可说!但若论计算之速、之准!老夫的算盘,绝不输你那劳什子‘神机表’!敢不敢比一比?!”
算盘!对账房先生来说,算盘就是尊严!是饭碗!是祖宗的智慧结晶!他绝不信这鬼画符能翻得了天!
整个账房瞬间死寂!所有目光都集中在林飒身上。
林飒看着毕三响那张激愤的老脸,又看了看那本厚得能砸死人的州府账本。她没说行,也没说不行。
只是意念再次沉入空间废墟。
【请求调用:便携式计算器…基础型号…】
【定位…强响应…计算核心加载…能耗预估:0.01%…】
【执行!】
这一次撕裂感轻微了许多。一台掌心大小、黑色塑料外壳、带着液晶屏和数字按键的太阳能计算器出现在林飒手中。
她走到账房中央那张最大的公案前,将计算器放在案几一角。冰冷的目光扫过毕三响:“怎么比?”
毕三响见林飒掏出个更小巧古怪的黑色“铁块”,眼中鄙夷更甚,更加确信林飒在装神弄鬼!他傲然一指案上那本厚厚的州府分号出货账册:“就比这本账!随意挑十位客户的总货值!另加一项连续三位数乘两位数的复杂运算!三盘两胜!算得又快又准者胜!老夫亲自执盘!东家您…就用您那…小铁块?”
“好。”林飒声音平淡无波。
铁柱自告奋勇当裁判。他随机翻开账册,报出十个客户的姓氏:“王记绸庄、李记客栈、赵家商队……请算这十家上月购香皂总银几何!”
毕三响深吸一口气,如同临阵老将,枯瘦的手稳稳抚上他那把乌黑油亮、包浆深厚的红木算盘。老眼瞬间聚焦,一手翻动账册,一手手指如穿花蝴蝶般开始拨动算珠!
“噼啪!噼啪!噼里啪啦!”
清脆密集的算珠撞击声如同骤雨初临!瞬间填满了整个账房!所有账房先生都屏息凝神,紧张地盯着那上下翻飞的手指,眼神中充满了敬服。这才是真功夫!
而林飒那边……一片死寂。
只见她慢条斯理地拿起那个黑色的“小铁块”(计算器),手指在那些古怪的方块按键上轻轻点按:王记绸庄,进货量……100……×……单价……80……=(8000)
李记客栈……200……×……65……=(13000)
……
没有声音!没有任何动作幅度!只有指尖在那些奇怪的按钮上轻轻触碰!那个半寸见方的灰色小屏幕(液晶屏)上,数字随着她的动作飞快跳动!如同活物在演绎!
几个呼吸间,林飒按完了最后一家。她放下计算器,声音平静:“十家货值总计,白银六千八百七十二两。”
整个账房瞬间安静下来!只有毕三响那边算珠还在噼啪作响!他才算到第六家!
铁柱作为裁判,拿着林飒的答案,比对着账册后面汇总的草稿数据(之前人工对过几天的旧数据),眼睛越瞪越大:“王记八千…李记一万三…赵家…总计六千…八千…六百七十二两?!一点不差!!”
轰——!!!
如平地惊雷!所有账房先生瞬间傻眼!老账房毕三响的手指猛地僵在半空!一颗算珠在寂静中滴溜溜滚落在地板上,发出格外刺耳的脆响。
“不…不可能!”毕三响额头瞬间涌出豆大的汗珠,声音都变了调,“一定是她提前看过账目!不算!做不得数!比下一项!比复杂大数的!”
林飒面无表情。
铁柱再次出题:“请算…西百七十六乘五十三!再加八百九十九乘二十西!最后减三百一十八!”
这次,毕三响如临大敌!他深吸一口气,将所有杂念抛却,手指重新搭上算盘,大脑全速运转!算盘噼啪声再次密集响起,速度更快!这不仅是计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