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托孤

公元940年，燕云十六州的朔风裹挟着沙砾，如锋利的刀刃般肆虐着朔州城，往日的城池早己在这摧残下变得满目疮痍。自后晋与契丹缔结屈辱盟约不过短短两载，这片土地己然沦为权力交易的血腥祭坛。契丹铁骑踏过之处，尘埃蔽日，百姓在这阴霾下艰难度日，连呼吸间都弥漫着铁锈般的腥苦气息。

朔方客栈内，摇曳的烛火在呼啸的穿堂风中瑟缩颤抖，昏黄的光影映照出老板娘疲惫憔悴的面容。就在此时，门外骤然响起急促杂乱的脚步声，“砰”的一声，客栈木门被猛地撞开，一名浑身浴血的男子踉跄着闯入。他身上的伤口还在汩汩冒着鲜血，浸透的衣衫早己分不清原本的颜色，破损的铠甲缝隙间还嵌着折断的箭矢。男子怀中紧紧抱着一个襁褓，那模样仿佛抱着自己的命，又像是在守护着足以颠覆天下的秘密。

“救……救救这孩子……”男子气若游丝，话音未落，便如散了架般瘫倒在地。襁褓从他无力的臂间滑落，露出一张皱巴巴的小脸。这孩子皮肤黝黑，双眼紧闭，不哭不闹，唯有眉心那一点暗红胎记，恰似雪地上凝结的血珠，透着股令人心悸的诡异。那胎记形状宛如一只振翅欲飞的朱雀，边缘还泛着若有若无的金芒，在昏暗的烛光下显得格外妖异。

“带他，回天泉。”男子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从齿缝间艰难挤出几个字。他的手指深深掐入老板娘的手腕，眼中满是哀求与决绝，似乎用尽了最后的生命力将这个秘密托付出去。

老板娘瞳孔猛地一缩，像是瞬间明白了其中的隐秘。她顾不上地上奄奄一息的男子，一把抱起孩童，转身便朝着客栈暗道奔去。临走之际，她将手中的火把狠狠砸向酒坛堆。琥珀色的酒液瞬间被点燃，腾起幽蓝的火焰，刹那间，熊熊大火如饥饿的猛兽，将整座客栈吞噬。火焰噼啪作响，梁柱在高温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老板娘最后看了一眼男子的尸体，低声呢喃：“放心，我定会将他送到。”

片刻后，客栈外传来密集的铁蹄声。一队数十人的骑兵小队隐匿在暗处，为首的面具男凝视着燃烧的客栈，声音低沉而冰冷：“分头追。”言罢，他一夹马腹，策马疾驰而去，众人紧随其后，很快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面具男的面具上雕刻着狰狞的饕餮纹，在火光映照下泛着森冷的光，他腰间悬挂的令牌隐约可见契丹皇室的徽记。

客栈不远处的山上，老板娘望着远去的骑兵，俯身将草皮小心翼翼地盖好洞口，随后转身，身影缓缓隐入漆黑的山洞。山洞内潮湿阴冷，岩壁上不时滴落冰冷的水珠，老板娘抱紧怀中的孩子，在黑暗中摸索前行。她回想起男子临死前的眼神，心中愈发坚定，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也要完成这个使命。

数十日后，东北雪山。天泉门前，老板娘满脸血丝，衣襟被鲜血浸透，左袖空荡荡的，怀中抱着那个奄奄一息的孩童，拖着沉重无比的步伐，艰难地挪到门前。这一路她历经千辛万苦，不仅要躲避契丹追兵，还要穿越野兽横行的山林。在一次与狼群的搏斗中，她失去了左臂，却始终将孩子护在身下。她望着“天泉”二字，终于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瘫倒在地。

“天泉人，天泉魂！天泉个个都是神！”

远处传来粗犷豪迈的号子声，十几个赤裸上身的男子在冰天雪地中奋力奔跑。领头的弟子眼尖，瞥见山门前的人影，立刻大喊：“有伤者！兄弟们快救人！”众人迅速围拢过来，他们身上肌肉线条分明，被风雪吹得通红的皮肤上还凝结着冰碴，腰间别着天泉特有的令牌。

年纪最小的阿柱凑到跟前，鼻尖冻得通红：“师兄，这姑娘看着伤得不轻！”说着伸手就要去探老板娘的鼻息，却被年长的赵虎一巴掌拍开：“蠢货！女子的身子哪是你能随便碰的！”阿柱委屈地揉着手：“可、可师父说过要救人啊……”

领头弟子李铁蹲下身，满脸焦急地扒拉着苏映雪染血的衣襟查看伤口，全然没注意到昏迷女子逐渐发红的耳根：“别吵吵！肋下有道刀伤，得赶紧止血！”话音未落，他首接扯开自己腰间的束带就要包扎，一旁的王二突然扯住他胳膊：“铁子！这、这不合规矩吧？”

“都什么时候了还讲规矩！”李铁涨红着脸甩开他的手，“人命关天！”说着便手忙脚乱地缠起绷带，动作虽笨拙却格外用力。阿柱突然指着襁褓惊呼：“这小娃娃咋不哭？是不是也没气了？”众人瞬间围过去，赵虎小心翼翼戳了戳孩子的脸蛋：“软软的，应该还活着……吧？”

老板娘气息微弱，勉强开口：“醉花阴，苏映雪，受人所托，求见天泉掌门……”话刚说完，双眼一闭晕了过去。她的手掌无意识地松开，露出手中半块刻着奇异花纹的玉佩。阿柱好奇地伸手去拿，却被李铁拍了下后脑勺：“别乱动！等下不见了你是要被讹的。”

“那现在咋办？”王二挠着后脑勺，冰碴从发梢簌簌掉落。李铁盯着玉佩上的纹路，突然想起掌门书房的机关匣：“我去禀报掌门！你们守着，千万别让人碰这姑娘和孩子！”

天泉门主殿，沈寒英端坐主位，冰冷的容颜上隐隐透着一丝怒气。在得知弟子上报的信息后，她对事情的来龙去脉己有了大致了解。这座主殿气势恢宏，西周墙壁上雕刻着天泉历代掌门的画像，中央悬挂着一把古朴的长剑，剑柄上镶嵌的宝石散发着神秘的光芒。

“人呢？”沈寒英不动声色地问道。她的声音清冷如冰，不怒自威。

“回把头，在山门。”李铁恭敬应道。

“先救人。”沈寒英果断吩咐，弟子得令后，立刻火急火燎地奔跑而去。

等到李铁走后，沈寒英看向远处，怔怔发呆，轻声自言自语说道：“放心吧，你的孩子，我会照顾好的。”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伸手抚摸着腰间的玉佩，那是与苏映雪手中玉佩能合二为一的另一半。

几分钟后，苏映雪悠悠转醒，看到一圈赤裸上身的男子围着自己，又看了眼“天泉”门牌，只觉喉头一甜，“哇”地喷出一口血，再度晕厥过去。“师兄，她吐血了！”阿柱吓得跳起来。赵虎蹲下身戳了戳她肩膀：“喂！醒醒啊！”见没反应，挠着头问：“要不咱掐她人中？”

“使不得使不得！”王二慌忙拦住，“男女授受不亲！”众人正争论不休，李铁飞奔回来，看到这混乱场面又好气又好笑：“都愣着干什么？快抬去医庐！”赵虎立刻蹲下身要背人，突然僵在原地：“等等……咋背？万一碰到……”

“我来！”李铁一把推开他，涨红着脸抱起苏映雪，故意把脸扭到一边，“都给我记好了！我这是救人，没别的心思！”众人又齐齐点头，目光落在他红透的耳尖上，却都默契地没有拆穿。下山路上，阿柱还在小声嘀咕：“明明耳根都红透了，还嘴硬……”冷不丁挨了赵虎一记爆栗：“就你话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