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雨声淅沥。
破败的土地庙里，篝火跳动，映着几张神情各异的脸。这里是他们临时的作战指挥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泥土味，混合着淡淡的肉汤香气，还有一丝山雨欲来前的紧张。
“我反对。”
第一个开口的是豆佳佳。她面前的地上，摊着一本账簿，上面的数字清晰地记录着他们的窘境。
“我们所有的流动资金，加上变卖一些非必需品，全部投入进去，最多能采购到支撑三天的粮食，这还是在粮价不再上涨的前提下。”她抬起头，平日里温柔的眸子此刻写满了理智与凝重，“你所谓的‘卖未来的粥’，就是预售。这在商道上，叫‘画饼’。一旦我们承诺了，三天后交不出东西，愤怒的灾民会把我们撕成碎片。我们建立起来的所有信誉，会瞬间崩塌。而且，秦管家那边，我们也会从一个‘可用之人’，变成一个‘惹事的骗子’。这赌得太大了。”
李西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连连点头：“大当家，豆姑娘说得对啊！这跟在赌坊里把全部身家押大小有什么区别？不，这比赌大小还狠，这是在拿命赌啊！那些粮商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我们这点家当，不够他们塞牙缝的。”
他搓着手，急得在原地打转。他好不容易才从一个街头混混，看到了点人生的希望，可不想跟着王小飞一起跳火坑。
岳晨晨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擦拭着她的长刀。刀锋在火光下泛着寒光，就像她的眼神。她的动作表明了她的立场：王小飞做什么决定，她都跟。
整个土地庙里，只有王小fen最为平静。他听完豆佳佳和李西的分析，没有反驳，反而问道：“李西，我让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李西见他转移话题，愣了一下，但还是老实回答：“查清楚了。西市最大的粮商有三家，分别是‘陈氏米行’的陈通，‘王记粮铺’的王麻子，还有‘孙家粮号’的孙掌柜。这三家几乎垄断了西市七成以上的粮食交易。我找了几个以前在粮行干过的兄弟打听，他们都说，这三家的粮仓都快堆满了，这次大雨，他们早就提前从下游囤了大量的米面。现在市面上流出来的，都是他们故意放出来吊高价格的陈年旧米。他们三家，明面上是竞争对手，背地里早就穿一条裤子了，这次涨价就是他们一起商量好的。”
“很好。”王小飞点了点头，又转向豆佳佳，“佳佳，你刚才的分析很对，我们是在赌。但我们赌的，不是运气。”
他捡起一根树枝，在潮湿的地面上画了一个圈：“这是长安城的灾民，是我们的‘势’。他们需要什么？便宜、管饱、能救命的食物。我们的骨汤粥，恰好就是。”
他又在圈外画了三个小方块：“这是陈通、王麻子、孙掌-柜。他们有什么？粮食，是我们的‘利’之所在。他们想干什么？囤积居奇，把粮价抬到天上去，赚黑心钱。”
“现在，‘势’和‘利’是脱节的。”王小飞用树枝将圈和方块远远地隔开，“我们要做的，就是造一座桥，把它们连起来。”
“什么桥？”豆佳佳蹙眉。
“一张纸。”王小飞的眼神亮得惊人，“一张盖着我们‘味香居’印信的纸。我叫它，‘三日暖心券’。”
他站起身，在小小的土地庙里踱步，声音充满了煽动性：“从明天一早开始，我们不再卖粥。我们卖券！一张券，三文钱。凭此券，可以在未来三天内的任意一天，到我们的‘流动味香居’，兑换一大碗骨汤杂粮粥，外加一张现烤热饼！”
“这……这不还是预售吗？”李西没听懂。
“不，这里面有讲究。”王小飞的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第一，价格锁定。现在市面上一张饼都要五文，一碗清粥都要两文。我们三文钱，有肉汤有饼，这个价格，对灾民来说，是无法抗拒的诱惑。他们会疯抢，因为等于用今天的低价，锁定了未来三天的口粮。”
“第二，制造恐慌。”他看向豆佳佳，“你想想，如果我们一天之内，卖出了一万张‘暖心券’，这意味着什么？”
豆佳佳的脑子飞速运转，她瞬间明白了关键，失声道：“这意味着，我们在一天之内，就向全城宣告，我们未来三天，需要供应一万份粥饼！这……这需要的粮食是个天文数字！”
“没错！”王小飞一拍手，“这个消息一旦传到陈通那三只老狐狸的耳朵里，他们会怎么想？”
李西也恍然大悟，结结巴巴地说道：“他们……他们会以为我们找到了新的粮源！以为我们背后有大靠山撑腰！不然我们绝不敢这么玩！”
“正是！”王小飞笑道，“他们是聪明人，聪明人想得多。他们会怕。怕我们真的有粮食，一旦我们开始兑换，海量的廉价食物冲击市场，他们高价囤积的粮食就会瞬间变成烫手山芋，砸在手里！为了避免血本无归，他们唯一的选择是什么？”
“抛售！”豆佳佳和李西异口同声地喊了出来。
豆佳佳的眼中，己经不再是担忧，而是被一种巨大的兴奋和战栗所取代。她看着王小飞，仿佛在看一个怪物。这己经不是简单的做生意了，这是在用人心和市场规律，布一个惊天大局！以一个小小的牛车摊为棋子，撬动整个长安的粮食市场！
“他们一旦开始抛售，哪怕只是试探性的，也会引发连锁反应。因为他们三家也不是铁板一块。”王小飞继续补充道，“李西刚才说了，他们私下有龌龊。一旦有人先跑，剩下的人会跑得更快，生怕自己是最后一个接盘的。到时候，粮价必然大跌。而我们……”
他指了指地上的账簿：“就用我们卖‘暖心券’收上来的钱，去市场上，从容地，把他们抛出来的低价粮食，尽数收入囊中。用他们的钱，买他们的粮，来兑现我们对百姓的承诺。这叫……空手套白狼。”
整个土地庙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篝火“噼啪”作响的声音。
李西张着嘴，半天合不拢，他感觉自己的脑子完全不够用了。他混了半辈子，打打杀杀，收保护费，自以为是个人物，可跟王小飞这神仙般的计谋一比，简首就是三岁小孩过家家。
豆佳佳的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她胸口起伏，脸颊因为激动而泛起一抹红晕。她看着王小飞的眼神，彻底变了。那里面有震惊，有佩服，更有几分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倾慕。这个男人，身体里住着的，根本不是一个厨子，而是一个运筹帷幄的绝代将帅！
“我……我明白了。”豆佳佳深吸一口气，将账簿合上，语气坚定，“我这就去设计‘暖心券’的样式，必须加上防伪的暗记。另外，我会安排好人手，明天一早，在城南、城西、城北三个灾民聚集点同时开售，务必在最短的时间内，把声势造到最大！”
“好！”王小飞赞许地看了她一眼，“李西，你负责散布消息。就说，‘味香居’找到了宫里的贵人当靠山，从皇家粮仓里调了一批平价粮，所以才敢这么卖。记住，说得越玄乎越好，要让那三只老狐狸信以为真。”
“得嘞！这事我拿手！”李西一拍大腿，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之前的恐惧一扫而空。玩阴的，他喜欢！
王小飞最后看向岳晨晨：“晨晨，你和丐帮的兄弟们，负责维持秩序。明天抢购的人会非常多，绝对不能出乱子。同时，盯紧钱老板那些地痞，防止他们捣乱。”
岳晨晨将擦拭干净的长刀缓缓归鞘，发出“噌”的一声轻响。她没有多余的话，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一个针对全长安粮商的巨大陷阱，就在这个小小的土地庙里，悄然成型。窗外，雨似乎更大了，一场足以颠覆西市格局的风暴，正在酝酿。
王小飞走到庙门口，望着漆黑的雨夜，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他知道，秦管家那辆金丝楠木马车，此刻一定也在某个地方，静静地看着这场好戏，如何开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