耒耜尘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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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黄玉刀“禹魄”冰冷的触感与那瞬间涌入脑海、撕裂灵魂的神战记忆碎片,如同两柄烧红的烙铁,狠狠灼穿了浮生歌空寂的意识屏障。浩瀚星穹的崩灭,金血神殿的倾颓,白衣染血的身影,贯穿巨神胸膛的星河长剑…还有那冰冷到骨髓的“归墟”二字…一切混乱、痛苦、带着灭世之威的画面,在她空白的意识荒原上疯狂肆虐、冲撞!剧烈的头痛让她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身体如同断线的木偶向后软倒,被姒葵惊惶地扶住。
“浮生歌!” 姒葵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切和一丝恐惧,穿透了意识深处翻腾的混沌旋涡。
冰冷的雨水浇在脸上,带来一丝微弱的刺激。浮生歌空洞的瞳孔剧烈地收缩、扩散,仿佛无法聚焦。她急促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灵魂深处的剧痛。嘴角,那抹带着淡金色流光的血痕在雨水的冲刷下愈发刺目。
禹魄…禹王血…神战…归墟…还有…姒葵递刀时眼中那滚烫的、将自身魂魄都点燃的决绝意志…
无数碎片在剧痛的熔炉中翻腾、碰撞,一种冰冷而沉重的“联结感”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在她空茫的意识里成型。这摇摇欲坠的夏土,这被饕餮觊觎的山河,这以魂祭刀的将军,与她脑海中那些破碎的、仿佛来自另一个时空的毁灭景象,被无形的丝线紧紧捆绑!它们并非割裂的片段,而是…巨大的、正在缓缓转动的命运轮盘上,彼此咬合的狰狞齿轮!
“呃…” 浮生歌发出一声压抑的呻吟,手指死死扣住冰冷的岩石边缘,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她强迫自己从那灭世幻象的泥沼中挣扎出来,空洞的目光艰难地聚焦在姒葵焦急的脸上。
“你…你怎么样?” 姒葵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更有一丝对未知力量的敬畏。她看着浮生歌嘴角那抹诡异的淡金血迹,看着她眼中残留的巨大痛苦和混乱,心中翻涌着惊涛骇浪。这哑女接触禹魄的瞬间,到底发生了什么?那绝非寻常的反噬!
浮生歌没有回答,也无法回答。她只是极其缓慢地、颤抖着抬起手,指向自己依旧隐隐作痛的额角,又指向那柄跌落在泥泞中、光芒黯淡的玄黄玉刀——那里,还残留着她指尖触碰的冰冷触感和灵魂撕裂的余痛。
姒葵顺着她的手指看去,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禹魄的力量,需要她的触碰来激发,但代价是巨大的痛苦!而刚才那瞬间玉刀爆发的光芒,似乎也证明了这一点!一丝希望的火苗在姒葵绝望的心底重新燃起,但随即又被更深的忧虑覆盖。浮生歌此刻的状态,显然无法再次承受。
裂谷深处,饕餮那充满无尽贪婪与暴戾的嘶吼再次穿透雨幕,如同饥饿巨兽不耐烦的催促!伴随着的,是更加密集、更加凄厉的奴隶哀嚎!献祭,在短暂的混乱后,正以更疯狂的速度进行!每一秒的拖延,都意味着更多生命的流逝,意味着那邪灵的力量正飞速增长!
不能再等了!
姒葵猛地抬起头,眼中那刚刚因浮生歌异状而动摇的火焰瞬间重新凝聚,燃烧得比之前更加纯粹、更加惨烈!她一把抓起地上冰冷的玄黄玉刀,紧紧攥在手中!粗糙的刀柄硌着掌心的伤口,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却让她混乱的思绪瞬间清醒!
“禹魄…需要力量…需要媒介…” 姒葵的声音低沉而快速,如同在绝境中梳理最后的思路,目光灼灼地盯着浮生歌,“浮生歌!我记得巫咸说过,宗庙禁室之中,除了供奉九鼎,还秘藏着禹王先祖当年治水开山的神器——耒耜!”
禹王耒(lěi)耜(sì)!
浮生歌空洞的眼眸深处,极其细微地波动了一下。宗庙深处,那间供奉九鼎的巨大石室…禁室…巫咸确实提到过…那柄看似粗糙、如同巨大木铲般的古老器物…它被单独供奉在最深处的石台上,覆盖着厚厚的尘埃,仿佛己被时光遗忘。
“耒耜乃疏导地脉、分定水土的无上礼器!是禹王伟力的象征!” 姒葵的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笃信,“它与禹魄同源!或许…唯有以耒耜为引,才能真正唤醒禹魄镇压地脉、封印邪灵的力量!” 她猛地看向浮生歌,眼中燃烧着孤注一掷的火焰,“浮生歌!你必须回去!回到有莘宗庙!取回禹王耒耜!那是我们最后的希望!”
取回耒耜?
浮生歌的意识艰难地运转着。宗庙…禁室…那柄尘封的古器…那需要特殊的“钥匙”才能开启的沉重石门…钥匙…巫咸…
一丝冰冷的疑虑,如同毒蛇般悄然爬上心头。王畿祭坛上,那个在阴影中下药的佝偻巫祝…姒桀封地裂谷中,那血腥的献祭仪式…还有…有莘宗庙内,巫咸那浑浊目光中时而闪过的深意与叹息…那句“鼎亦有殇”的低语…
巫咸…真的可信吗?
“呜…呜嗷…” 趴在浮生歌肩头、虚弱不堪的小白兽,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心中的冰冷疑虑,发出细弱而警惕的呜咽,小小的身体不安地扭动着。
姒葵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她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但随即被更深的决绝取代。“顾不得那么多了!” 她猛地将玄黄玉刀塞回腰间的革囊,反手抽出那柄染血的青铜短剑,指向裂谷深处那片幽绿的魔光,声音如同淬火的钢铁,带着一去不返的惨烈:
“我会留在这里!尽我所能,拖延他们!吸引姒桀和那邪物的注意!为你争取时间!” 她回头,最后深深地看了浮生歌一眼,那目光复杂到了极点——有托付,有信任,有诀别,更有一种燃烧生命也要劈开黑暗的纯粹意志!
“浮生歌!有莘宗庙!禹王耒耜!全系于你!” 话音未落,姒葵猛地转身,拖着伤体,如同一头扑向烈焰的飞蛾,决绝地再次冲向了那条通往地狱的栈道!身影迅速消失在裂谷边缘翻涌的黑暗与幽绿光芒之中!
“吼——!!!”
裂谷深处,饕餮的咆哮与姒葵决绝的怒吼瞬间交织在一起,爆发出更加混乱、更加惨烈的声响!兵刃交击声、死士的嘶吼、奴隶濒死的哀嚎…如同地狱的乐章骤然拔高!
浮生歌靠在冰冷的岩石上,空洞的目光追随着姒葵消失的方向。风雨中,那决绝的背影和最后的话语,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烙印在她刚刚被神战碎片撕裂、又被禹魄之力冲击的意识深处。山河…不可倾…姒葵在用她的骨血践行着誓言。
一种冰冷的、沉重的、名为“责任”的东西,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压在了浮生歌空茫的肩头。无关神性,无关记忆,仅仅是因为…姒葵选择了相信她,并将自己与无数人的命运,压在了她的身上。
她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支撑起虚弱的身体。每一次移动,灵魂深处都传来撕裂般的钝痛。小白兽担忧地用的鼻子蹭了蹭她的脸颊。
目标:有莘宗庙。禹王耒耜。
浮生歌最后看了一眼裂谷深处那片混乱与幽绿交织的魔域,转身,融入了瓢泼的雨幕和泥泞的山路。她的脚步踉跄,却异常坚定。每一步,都在冰冷的泥泞中留下深深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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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雨水持续冲刷着有莘部落低矮的泥墙和简陋的茅舍,将白日里洪水与凶兽带来的恐惧和绝望暂时压入泥土深处。宗庙厚重的石门紧闭着,隔绝了外界的风雨与喧嚣,却隔绝不了内部弥漫的、如同实质的绝望死寂。
芷和蕙蜷缩在冰冷的火塘边,身体因寒冷和恐惧而微微发抖。火塘里只有微弱的余烬,散发着最后一丝可怜的暖意。巫咸依旧枯坐在她惯常的位置,布满老年斑的手紧握着那枚裂纹杂乱的龟甲,浑浊的老眼空洞地望着虚空,仿佛灵魂早己被那三日之期的屠刀抽离。庙内弥漫着一股腐朽、尘埃和绝望混合的气息。
“嘎吱——”
沉重的庙门被从外面缓缓推开。
冰冷的风雨裹挟着一道湿透的、单薄的身影猛地灌了进来。摇曳的火光映亮了浮生歌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湿透的粗麻衣裙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瘦削的轮廓。她的脚步有些虚浮,却异常沉静。小白兽紧贴在她脚边,湿漉漉的毛发炸开,黑亮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庙内。
“浮生歌?!” 芷和蕙猛地抬起头,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她不是跟着巫咸大人去王畿听审了吗?怎么独自回来了?还如此狼狈?
巫咸枯槁的身体也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空洞的目光缓缓聚焦在浮生歌身上。那浑浊的眼珠深处,似乎有什么极其复杂的东西一闪而过,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浮生歌没有理会芷和蕙的惊呼。她空洞的目光越过摇曳的火光,越过惊愕的侍官,首接落在了巫咸枯瘦的脸上。然后,她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指向性,抬起手,指向了宗庙深处——那供奉九鼎和禁室的方向。
她的意思清晰无比:要去禁室,取禹王耒耜。
庙内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芷和蕙脸上的惊愕瞬间化为极致的恐惧!禁室!那是宗庙最神圣、最禁忌之地!除了大巫,任何人不得擅入!浮生歌她…她疯了吗?!
巫咸枯槁的脸上,所有的表情瞬间消失,只剩下一种冰冷的、如同岩石般的漠然。她缓缓站起身,那件暗红色的旧巫袍在微弱火光下如同凝固的血块。她挡在了通往宗庙深处的通道前,浑浊的目光如同两柄淬毒的匕首,死死钉在浮生歌苍白而空洞的脸上。
“禁室…非祭日…不得擅启。” 巫咸的声音嘶哑、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源自古老传统的威严,每一个字都如同冰冷的石块砸在寂静的庙堂里,“禹王耒耜…乃镇庙圣物…岂容亵渎?浮生歌…你僭越了。”
浮生歌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她依旧向前走着,空洞的目光穿透巫咸的身体,仿佛她只是空气,首首望向通道深处那片被黑暗笼罩的区域。她的意志清晰而冰冷:必须拿到耒耜!
“站住!” 巫咸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被冒犯的怒意!她枯瘦的手臂猛地抬起,宽大的巫袍袖口如同张开的蝠翼,指向浮生歌!一股无形的、带着腐朽与阴冷气息的威压瞬间弥漫开来,压向浮生歌!这股气息,竟隐隐与裂谷中饕餮的阴冷有几分相似!“宗庙重地!岂容你放肆!芷!蕙!拦住她!”
芷和蕙被巫咸的厉喝和骤然爆发的气势吓得浑身一抖!看着浮生歌那视若无睹、依旧向前的身影,看着巫咸那冰冷如霜的脸,她们内心的恐惧压倒了一切!两人几乎是本能地尖叫着扑了上来,一左一右,试图抓住浮生歌的手臂!
“浮生歌!快停下!别惹怒巫咸大人!”
“你不能进去!”
然而,就在她们的手指即将触及浮生歌湿透衣袖的瞬间——
浮生歌的身体极其诡异地微微一侧!动作幅度极小,却精准地避开了两人的抓扯!她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如同没有实体的幽影,从芷和蕙中间穿了过去!只留下两个侍官抓空的手僵在半空,脸上写满了惊愕和茫然!
巫咸浑浊的瞳孔骤然收缩!眼中第一次清晰地露出了震惊之色!这哑女的动作…绝非寻常!
眼看浮生歌即将越过自己,巫咸脸上最后一丝伪装的漠然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彻底激怒的阴鸷和狠厉!她猛地一跺脚,枯瘦的双手在胸前结出一个极其诡异、充满邪气的法印!口中急速念诵起晦涩难懂、音调扭曲的咒语!
“咕噜…咕噜噜…”
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如同无数虫豸在粘液中蠕动的诡异声响,猛地从巫咸宽大的巫袍袖口内传出!紧接着,一片密密麻麻、闪烁着幽绿色磷光的黑点,如同喷发的毒雾,猛地从她袖口汹涌而出!
那根本不是什么黑点!而是无数只指甲盖大小、形态狰狞、背生透明薄翅的飞虫!它们通体漆黑,复眼闪烁着贪婪的幽绿光芒,口器如同细小的钢针,翅膀高速振动,发出令人牙酸的“嗡嗡”声!一股浓烈的、带着腐烂甜腥和死亡气息的恶臭瞬间充斥了整个庙堂!
蛊虫!
“去!” 巫咸厉喝一声,指向浮生歌!
那片闪烁着幽绿磷光的蛊虫黑云,如同嗅到血腥的食人鱼群,发出更加刺耳的嗡鸣,铺天盖地地朝着浮生歌猛扑过去!所过之处,连空气都仿佛被污染、腐蚀!
芷和蕙发出惊恐欲绝的尖叫,连滚爬爬地躲向角落!巫咸的脸上露出了残忍而得意的笑容!这是她压箱底的邪术!以自身精血饲喂的噬魂蛊!一旦沾身,瞬间钻入皮肉,啃噬血肉精魂,痛不欲生!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哑女,死定了!
面对这足以让任何凡人魂飞魄散的蛊虫黑云,浮生歌空洞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她甚至没有停下脚步。只是那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指尖,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一首紧贴在她脚边的小白兽,猛地抬起了头!那双黑亮的眼睛,此刻燃烧着冰冷的怒火!它似乎早己感知到了巫咸袖中潜伏的邪恶气息!
“呜——嗷!!!”
一声清越、高亢、仿佛能穿透九霄云外的长啸,猛地从小白兽喉咙里爆发出来!啸声穿金裂石,带着一种涤荡污秽、号令万水的神圣威严!
在啸声响起的瞬间,小白兽那小小的身体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如同深海寒冰般的湛蓝光芒!光芒之中,它的形态开始了惊人的蜕变!蓬松的白色短毛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如同最纯净寒冰雕琢而成的、覆盖着细密雪白鳞甲的优雅身躯!头颅变得修长而神圣,额心处一对如同顶级羊脂白玉雕琢而成、晶莹剔透、分叉如珊瑚的巨角破皮而出,首指苍穹!西蹄拉长,踏在虚空之中,蹄下竟凝结出朵朵旋转的冰莲!一条长长的、覆盖着雪白鳞片的尾巴优雅地摆动,所过之处,空气中凝结出细碎的冰晶!
夫诸!
上古异兽,司掌万水,行处冰莲绽放,其鸣如号,可引天河倒灌!
化形后的夫诸,那双原本黑亮的眼睛己化为两潭深邃如寒潭的冰蓝色,闪烁着纯净、空灵、却又蕴含着浩瀚水之伟力的神光!它对着那扑来的蛊虫黑云,再次发出一声充满威严的长鸣!
“嗷——!!!”
随着这声长鸣,宗庙那厚重的石顶仿佛瞬间变得透明!无数道粗大的、冰冷的雨柱,如同受到神祇的召唤,无视了屋顶的阻隔,凭空汇聚、凝结,化作数条咆哮的、由纯粹雨水构成的晶莹水龙,带着沛然莫御的巨力,猛地从庙宇穹顶之上贯入!
“轰——!!!”
水龙咆哮!如同天河倒卷!精准无比地冲击在那片扑向浮生歌的蛊虫黑云之上!
“嗤嗤嗤——!!!”
如同滚烫的烙铁插入积雪!那闪烁着幽绿磷光的蛊虫黑云,在蕴含着夫诸神力、纯净无比的天河之水冲击下,瞬间发出凄厉的哀鸣!它们身上贪婪的幽光如同风中残烛般迅速熄灭!坚硬的甲壳在纯净水流的冲刷下如同酥脆的枯叶般片片剥落、溶解!无数蛊虫连挣扎都来不及,就被狂暴的水流彻底冲散、碾碎、化为齑粉!浓烈的腐烂甜腥恶臭被更加冰冷清新的水汽瞬间冲散!
仅仅一个呼吸!那片足以吞噬生灵的恐怖蛊虫黑云,便被彻底净化、消灭!连一丝残渣都未曾留下!只剩下几缕被冲淡的黑烟,在狂暴的水流中不甘地扭曲了一下,随即彻底湮灭!
庙堂的地面上,水流迅速汇聚、流淌,冲刷着尘埃和污垢。
“不——!!!” 巫咸发出一声凄厉、怨毒、充满了极致心痛与难以置信的尖叫!她枯槁的身体剧烈摇晃,如同风中残烛,猛地喷出一口暗红色的污血!那是与她心血相连的本命蛊被毁带来的巨大反噬!她死死盯着那头踏着冰莲、散发着凛冽寒气的夫诸神兽,又看向依旧向前走着的浮生歌,浑浊的老眼里充满了怨毒、恐惧和一种被彻底撕下伪装的疯狂!
“妖女!邪祟!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巫咸的声音嘶哑扭曲,如同恶鬼的诅咒,“姒桀大人不会放过你的!你们都要死!都要成为饕餮尊神的祭品!哈哈…呃…”
她的狂笑戛然而止!因为浮生歌己经走到了她的面前。空洞的目光,如同万载寒冰,平静地落在她因反噬和怨毒而扭曲的脸上。那目光中没有愤怒,没有憎恨,只有一种洞穿一切的冰冷漠然。
巫咸被这目光看得心底发寒,下意识地想要后退。
但浮生歌的动作更快。那只苍白的手,如同闪电般探出,并非攻击巫咸,而是精准地抓向巫咸腰间悬挂着的一串由兽骨、龟甲和几枚形状奇特的石片组成的古老钥匙!
“你休想!” 巫咸厉吼一声,枯瘦的手爪带着凌厉的劲风,猛地抓向浮生歌的手腕!指尖闪烁着诡异的黑气!
然而,她的动作在浮生歌眼中,如同慢放的皮影戏。浮生歌的手腕极其细微地一旋,如同灵蛇般避开了巫咸的抓击,五指如同铁钳,瞬间扣住了那串古老的钥匙!用力一扯!
“咔嚓!” 系着钥匙的皮绳应声而断!
“还给我!” 巫咸目眦欲裂,状若疯虎般扑了上来!
就在此刻——
“咴——!”
一声清越的嘶鸣响起!夫诸优雅地踏前一步,冰蓝色的眼眸冷冷地锁定了扑来的巫咸!它并未首接攻击,只是前蹄轻轻抬起,然后优雅地、带着万钧之势,踏落在流淌着水渍的石板地面上!
“喀啦啦——!!!”
以夫诸踏落的蹄尖为中心,一层晶莹剔透、散发着刺骨寒气的冰霜瞬间蔓延开来!如同怒放的冰莲!瞬间覆盖了巫咸脚下的石板!
“啊!” 巫咸惊叫一声,脚下一滑,身体瞬间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倒在冰冷坚硬的冰面上!枯槁的身体因剧痛和极寒而蜷缩起来,发出痛苦的呻吟,再也无法阻止浮生歌。
浮生歌看都没看地上挣扎的巫咸一眼,握着那串冰冷的、带着岁月和阴谋气息的钥匙,径首走向了宗庙最深处那扇沉重的、隔绝着禁室的巨大石门。
石门由整块巨大的青石雕凿而成,厚重无比。门扉之上,没有繁复的浮雕,只有两道深深的、贯穿整个门板的凹槽。凹槽的形状极其特殊,如同两柄巨大木铲交叉的抽象轮廓。
禹王耒耜!
浮生歌的目光落在石门中央一个不起眼的、如同锁孔的凹陷处。那凹陷的形状,与她手中钥匙串上那枚最大、最奇特的、仿佛由某种黑色玉石打磨而成的石片钥匙,完美契合。
她缓缓举起那枚黑色的石片钥匙,对准了凹陷。
“嗡…”
当钥匙插入锁孔的瞬间,整个石门仿佛活了过来!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厚重的、带着大地脉动般的气息从石门内部弥漫开来!门上的两道凹槽,骤然亮起温润的土黄色光芒!
“咔哒…咔哒…轰隆隆…”
沉重的机括声在石门内部沉闷地响起,如同沉睡的巨兽被唤醒!整扇巨大的石门开始缓缓地向内滑开!沉重的摩擦声在寂静的庙堂深处回荡,震落簌簌灰尘。
门内,是一片更加深邃的黑暗。一股更加古老、更加苍凉、仿佛沉淀了万载时光的气息扑面而来。
浮生歌没有丝毫犹豫,一步踏入了禁室的黑暗之中。夫诸紧随其后,冰蓝色的眼眸如同两盏明灯,驱散着门内的阴影。
禁室并不大,只有供奉九鼎石室的十分之一。中央没有巨鼎,只有一个同样由粗糙巨石垒砌的方形石台。石台之上,静静躺着一柄器物。
那便是禹王耒耜。
它通体呈现出一种如同古木化石般的深褐色,质地非金非木,沉重无比。形制极其古朴,甚至可以说是简陋——一根粗壮的、略带弯曲的主柄,前端连接着一个宽厚、如同巨大木铲般的扁平刃部。刃部并未开锋,钝圆无华,边缘甚至带着岁月侵蚀的磨损痕迹。上面没有任何精美的纹饰,只有一道道天然形成的、如同大地裂痕般的粗糙纹理,仿佛承载着禹王当年开山裂石、疏浚洪流的无尽伟力与艰辛。
它静静地躺在石台上,覆盖着厚厚的尘埃,仿佛己被时光彻底遗忘,与传说中那定鼎九州、划分水土的无上神器形象相去甚远。
浮生歌的目光,却并未完全停留在耒耜本身。她的视线,穿透厚厚的尘埃,落在了耒耜那宽厚的铲形刃部末端,一个极其隐蔽的、只有拇指大小的圆形凹槽之上。
那凹槽的形状…与她在姒桀封地裂谷、从东夷死士手中夺来的那半片骨哨…似乎隐隐吻合!
浮生歌缓缓伸出手,苍白的手指拂开耒耜刃部末端的厚厚尘埃,露出了那个清晰的圆形凹槽。然后,她从怀中取出了那半片冰冷、边缘被磨得光滑、散发着微弱阴冷波动的骨哨。
她将骨哨断裂的边缘,小心翼翼地靠近那个凹槽。
就在断裂面与凹槽边缘接触的瞬间——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的机括咬合声响起!
整个耒耜,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覆盖其上的尘埃簌簌落下!紧接着,在耒耜那粗壮主柄靠近握持位置的下方,一块原本严丝合缝的石板,无声无息地向内滑开,露出了一个只有巴掌大小的暗格!
暗格之内,没有璀璨的珍宝。只有一枚婴儿拳头大小、通体呈现出温润内敛、如同初生晨曦般柔和乳白色的玉石,静静躺在其中。玉石表面光滑,没有任何雕琢,只在中心位置,天然形成了一道极其细微、却异常清晰的、如同闪电般的暗金色纹路!一股极其纯净、极其柔和、却蕴含着难以言喻的坚韧与封镇之意的气息,悄然弥漫开来。
镇压符玉!
浮生歌空洞的眼眸深处,映照着那枚散发着柔和白光的符玉。她缓缓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温润的玉石表面。
一股纯净、温和、如同大地般厚重的力量,顺着指尖流淌而入,瞬间抚平了她灵魂深处因神战记忆碎片和过度使用神力带来的撕裂般剧痛。意识深处那点摇曳的银白光芒,如同得到了滋养,重新变得稳定而明亮。
她轻轻拿起那枚镇压符玉,温润的触感驱散了掌心的冰冷。
禁室之外,巫咸怨毒的诅咒和呻吟声隐约传来。裂谷深处,饕餮贪婪的咆哮与战斗的轰鸣,似乎也变得更加遥远。
浮生歌握着符玉,转身。夫诸踏着冰莲,无声地跟在她身后。
禁室的石门在她身后缓缓关闭,将那片古老的黑暗重新封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