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里路,对健康人来说或许不算什么,但对一个左腿扭伤、饥肠辘辘、只靠半串烤鱼支撑的林笑笑而言,无异于一场酷刑。
她裹着那件散发着浓烈鱼腥味和血腥气的破麻衣,一瘸一拐地在陌生的土路上艰难跋涉。阳光渐渐变得毒辣,晒得她头晕眼花,汗水混着尘土在脸上淌下泥沟。脚上的破草鞋早己磨穿,脚底板被碎石硌得生疼,磨出了血泡。左腿每一次迈步都牵扯着伤处,钻心的疼痛让她冷汗涔涔,脸色惨白如纸。
路上偶尔有行人或牛车经过,看到她这副狼狈不堪、衣衫褴褛、还散发着古怪腥臭的模样,无不掩鼻侧目,眼神中充满了鄙夷、厌恶和警惕,远远就绕开了,仿佛她是某种可怕的瘟疫。
*社畜的命也是命啊!穿越前好歹是格子间里的小白领,现在混得比乞丐还惨!* 林笑笑内心疯狂吐槽,苦涩和委屈几乎要溢出胸腔。但她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只是死死盯着东方,那是黑水镇的方向,是她唯一的希望。
意识空间里,本源之碗的光晕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能量值可怜地停留在2.2/100。她尝试过用意念沟通,想获得哪怕一点点“止痛”或者“加速恢复”的提示,但破碗毫无反应,只有龟裂的土地无声诉说着它的破损。
【能量过低,功能受限。请宿主积极求生。】——这是空间唯一吝啬的回应。
*积极求生?我这不是在求生嘛!用腿求生!* 林笑笑气得想骂娘。她只能依靠最原始的意志力,一步一步,挪向未知的黑水镇。
当天色再次擦黑,夕阳的余晖将西天染成一片凄艳的血红时,林笑笑终于看到了前方一片低矮的、笼罩在暮色炊烟中的建筑轮廓。
黑水镇到了。
镇子不大,依着一条同样浑浊发黑的小河而建,河面上漂浮着各种生活垃圾,散发着比老渔夫身上更复杂难闻的气味。镇口的泥土路变成了坑坑洼洼的青石板路,路两旁是参差不齐的土木房屋,大多低矮破旧。挑着担子收摊的小贩、背着柴禾归家的农人、还有几个在街角追逐打闹的脏兮兮孩童,构成了黄昏小镇的图景。
林笑笑这副“尊容”一进镇,立刻引来了更多、更集中的注目礼。鄙夷、厌恶、好奇、警惕……各种目光像针一样扎在她身上。她低着头,尽量缩着身体,忍受着胃里因为饥饿和疲惫带来的阵阵绞痛,努力回忆着老渔夫的交代。
“‘福来’杂货铺……‘福来’……在哪里?”她沙哑着嗓子,声音微弱得自己都快听不见。
她沿着主街,像个幽灵一样慢慢挪动,目光扫过两旁昏暗的店铺招牌:“张记铁匠铺”、“王婆豆腐坊”、“李记酒馆”……都不是。
就在她几乎要绝望,感觉双腿再也支撑不住身体时,街角一处相对僻静的地方,一块褪色发白的布幡映入眼帘——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墨笔写着:福来杂货。
找到了!
那店铺门脸不大,木门半掩着,透出里面一点昏黄的油灯光晕。门楣低矮,窗棂上糊的纸也破了几处,显得十分破败萧索。
林笑笑的心脏砰砰首跳。她拖着几乎失去知觉的左腿,一步步挪到杂货铺门口。浓烈的鱼腥味和汗臭味混合着她本身的气息,形成一股极具冲击性的“人形生化武器”。
她深吸一口气(差点被自己的味道熏晕),鼓足最后的勇气,颤抖着伸出手,轻轻敲了敲那扇半掩的、油污发亮的木门。
“笃…笃笃…”
门内传来一阵慢吞吞的脚步声,还有几声压抑的咳嗽。门“吱呀”一声被完全拉开。
一个同样佝偻着背、头发花白稀疏的老头出现在门口。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同样沾染着各种污渍的灰布褂子,脸上皱纹密布,眼袋浮肿,眼神浑浊,看起来比老渔夫还要老迈几分。他手里拿着一块油腻的抹布,似乎正在擦拭什么。
这就是掌柜老周?
他看到门口站着的林笑笑,浑浊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惊讶,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漠然。他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上下扫视着林笑笑——从她沾满泥污草屑的头发,到破烂腥臭的麻衣,再到她那只明显不敢用力的伤腿,最后停留在她因为紧张和疲惫而惨白惊恐的脸上。
那目光平静得可怕,没有鄙夷,没有厌恶,也没有同情,就像在看一件……物品?
浓烈的、混杂着鱼腥和血腥的怪味扑面而来,老周只是微微皱了下鼻子,连眉头都没动一下,仿佛早己习惯了世间各种难闻的气味。
“有事?”老周的声音和老渔夫一样嘶哑干涩,但少了那份冰冷肃杀,多了几分暮气沉沉的迟缓。
林笑笑被他看得浑身发毛,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她紧张地咽了口根本不存在的唾沫,按照老渔夫的交代,用尽全身力气,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清晰一些,虽然依旧沙哑颤抖:
“河滩……河滩的鱼腥味太重了……” 这句话出口的瞬间,她感觉自己的后背都被冷汗浸透了,死死盯着老周的反应。
老周擦拭手中一个铜制小玩意儿(像是个旧烛台)的动作,极其细微地……停顿了那么一刹那。
他的眼皮似乎抬高了极其微弱的一丝,浑浊的眼珠深处,仿佛有极其锐利的光芒一闪而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但林笑笑捕捉到了!那绝不是普通老人该有的眼神!
老周没有立刻回应。他慢条斯理地继续擦拭着那个小铜烛台,用那块油腻的抹布,动作缓慢而专注。杂货铺里昏黄的油灯将他佝偻的身影拉得老长,投在堆满杂物的墙壁上,显得有些诡异。
时间仿佛凝固了。林笑笑屏住呼吸,感觉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她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的声音。
终于,老周停下了擦拭的动作。他抬起眼皮,再次看向林笑笑,眼神又恢复了那种深不见底的浑浊和漠然。他嘶哑地开口,声音平淡无波:
“进来吧。” 说完,他转身,佝偻着背,慢吞吞地走回昏暗的店铺深处,将门口的位置让了出来。
林笑笑如蒙大赦,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差点在地。她强撑着,拖着那条剧痛的左腿,小心翼翼地迈过低矮的门槛,走进了“福来”杂货铺。
一股混合着陈旧木料、灰尘、霉味、油污、以及各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杂物气息扑面而来。店铺里光线昏暗,货架上、地上堆满了各种杂物:锈迹斑斑的铁器、褪色的布匹、落满灰尘的陶罐、不知名的草药干、甚至还有几把破旧的农具……拥挤而杂乱,几乎无处下脚。
老周走到柜台后面,慢吞吞地拿出一个干硬的、表面开裂的杂粮饼,放在同样油腻的柜台上。然后又拿起一个缺了口的粗陶碗,从一个黑乎乎的大陶罐里舀了半碗浑浊的凉水,推到饼旁边。
“吃了。喝了。”他的语气毫无波澜,像是在处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林笑笑看着那块硬得像石头、散发着陈年谷物气味的杂粮饼,又看看那碗浑浊的凉水,胃里一阵翻腾。经历过老渔夫那碗“黑暗料理”和血腥烤鱼,她对这种“馈赠”己经有点心理阴影了。
但饥饿和干渴是真实的。她顾不上那么多,抓起杂粮饼就用力啃下去!饼硬得硌牙,她只能一点点用唾液软化,艰难地撕咬吞咽。凉水入口带着一股土腥味,但她还是大口灌了下去。
就在她狼吞虎咽之时,老周浑浊的目光再次落在她身上,这次,他的视线似乎在她裹着破麻衣的手腕和脚踝处——那些被麻绳勒破、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上,停留了格外长的时间。
林笑笑只顾着填饱肚子,没有注意到老周审视的目光。
老周收回目光,慢悠悠地转过身,在身后那堆满杂物的货架深处摸索着什么。他佝偻的背影挡住了林笑笑的视线。
片刻,他转过身,手里多了一把锈迹斑斑、带着厚重灰尘的……黄铜钥匙?
他将钥匙放在柜台上,推到林笑笑面前,嘶哑的声音在昏暗的杂货铺里响起,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意味:
“后院……最西头……有个旧仓库……能遮风挡雨……自己收拾……”
说完,他不再看林笑笑,拿起那块油腻的抹布,又开始慢条斯理地擦拭起另一个落满灰尘的陶罐,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林笑笑看着柜台上那把锈迹斑斑的铜钥匙,又看看老周那专注擦拭的背影,心头疑云密布。
这就……安排好了?一个仓库?没有盘问?没有好奇?这老周的反应,平静得近乎诡异!他真的是老渔夫信任的人吗?那句“河滩的鱼腥味太重了”的暗号,到底意味着什么?
还有,他刚才看自己伤口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