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边跑边看着苏满那被浓烈死气和血色怨气包裹的身影,转眼就消失在右边幽暗小弄堂的拐角,他的心沉到了谷底。
麻烦!天大的麻烦!自己这身破道袍成了催命符,把对方吓得首接慌不择路的跑了,要是她出事,自己也得兜着走。
不管?那浓烈到刺眼的死相如同梦魇烙印在眼底。管?怎么管?冲上去说“姑娘别怕,我是来救你的”?怕不是要被当成尾随的变态首接报警!
“妈的!算我倒霉!”陆离狠狠一跺脚,再次把自己的速度提升起来。
那点“提醒一句就跑路”的底线瞬间被抛到九霄云外。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这女孩因为自己的“扎眼”而提前横死,他拔腿就冲进了那条狭窄、阴暗、堆满废弃杂物的小巷子胡同。
胡同里光线极差,两侧是高耸斑驳的老旧居民楼墙壁,投下深重的、几乎吞噬光线的阴影。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垃圾腐败的酸臭和尘埃的气息。
脚下是坑洼不平、布满碎石和不明污渍的水泥地。这里安静得可怕,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城市噪音和苏满急促、慌乱的脚步声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放大,更添几分阴森。
苏满的身影就在前方十几米处,正踉跄着向胡同深处跑去,那里似乎通向另一个稍宽的巷子,但同样被阴影笼罩,不见人影。
“站住!别跑了!我不是坏人!”陆离边追边压低声音喊,试图解释。但这声音在这无人的胡同里反而显得更加诡异和可疑。
苏满听到身后迫近的脚步声和喊声,吓得魂飞魄散,发出一声带着哭腔的尖叫:“走开!别过来了!”
然后跑得更快了,根本不敢回头。
胡同深处的地面因为年久失修和各种垃圾,状况更加糟糕。苏满慌不择路,脚下猛地踢到一块半埋在土里的碎砖!
“啊——!”一声短促凄厉的尖叫撕裂了弄堂的死寂!
她整个人失去平衡,如同断线的风筝,重重地向前扑倒!而她的正前方,赫然是一段被野蛮砸断、边缘如同犬牙般参差不齐、异常尖锐的水泥台阶棱角!那狰狞的棱角,正对着她脆弱的太阳穴!
时间仿佛凝固、拉长。
陆离的灰瞳视野中,苏满身上翻滚的死气和血色怨气骤然爆发,浓烈到几乎化为实质!死亡的气息冰冷刺骨。他甚至“看”到了那尖锐水泥刺入皮肉、鲜血迸溅的恐怖幻象!
来不及了!
所有的犹豫、算计、无奈,在这一刻被碾碎!
“停住!”陆离在心中发出无声的咆哮。灰瞳里灰光剧烈闪烁,意念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涌向他额前和鬓角那几缕被淬炼的发丝!
嗡!
一股远比之前强烈十倍、阴冷百倍的能量瞬间被激发。剧痛,陆离只感觉到脑袋被几十根烧红的钢针同时狠狠刺入,并顺着神经向大脑深处钻去,痛得他眼前一黑,闷哼出声!
但就在剧痛爆发的瞬间,五根肉眼完全看不见、却带着冰冷粘腻触感和黑气、灰光两种颜色纠缠的无形发丝,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从他额前激射而出!速度快如闪电,瞬间跨越了空间!
噗!噗!噗!
发丝精准地缠绕在苏满向前扑倒的身体上——两条缠绕住她的腰肢,一条缠住她挥舞的手臂,最后两条则如同最坚韧的蛛丝,死死地、紧紧地缠住了她即将撞上致命棱角的头部!
一股强大却冰冷阴寒的拉力猛地传来!
苏满只觉得自己被一股巨大的、难以抗拒的力量从侧面和后方狠狠拽住。那股力量冰冷刺骨,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滑腻感,仿佛被湿漉漉的、带着腥气的绳索捆缚,下坠的势头被硬生生遏制。
她的脸,在距离那狰狞尖锐的水泥棱角不足一寸的地方,险之又险地停住了。她甚至能数清那粗糙水泥表面凸起的砂砾,恐怖的死亡触感近在咫尺!
极致的恐惧如同冰水灌顶,瞬间冻结了她的思维。她大脑一片空白,浑身僵硬,连尖叫都卡在了喉咙里,只剩下粗重、颤抖的喘息。
就在这凝固的恐惧中,一只温热、带着薄茧和些许颤抖的手,稳稳地扶住了她的胳膊,帮助她稳住了摇摇欲坠的身体。
苏满惊魂未定,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下意识地顺着那只手看去。
映入眼帘的,是那张年轻却苍白、布满冷汗的脸,还有那双独特的、此刻因剧痛而显得有些涣散的灰色眼眸。正是那个穿着破旧道袍、一路跟踪她、让她惊恐万分的怪人!
是他?!是他用手拉住了自己吗。
劫后余生的巨大冲击和被跟踪的恐惧瞬间混合成一种极其复杂、难以言喻的情绪。她猛地甩开陆离的手,如同受惊的兔子般向后踉跄退了两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潮湿的墙壁上,才勉强站稳。她胸口剧烈起伏,脸色惨白如纸,眼泪和冷汗混在一起流下。
“你…你…你到底想干什么?!”苏满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和强烈的愤怒、后怕,她举起紧紧攥着的手机,屏幕还亮着,显示着110的拨号界面,这是她刚刚摔倒前情急之下按下的。
“你再不走,我…我就报警了!警察会马上就到!你…你这个跟踪狂!变态!穿成这样装神弄鬼吓唬人!” 她色厉内荏地喊着,眼神惊恐地扫视着周围死寂无人的巷子,试图寻找哪怕一丝人迹。
陆离只觉得头皮上的针扎剧痛如同潮水般一波波涌来,痛得他太阳穴突突首跳,眼前阵阵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
他强忍着眩晕和几乎要呕吐的感觉,看着眼前这个惊魂未定、泪流满面、将他视为变态和精神病的女孩,看着她脸上那浓得化不开、几乎要滴出黑水的死气,以及其中疯狂扭动的血色怨气——这死气在她经历生死惊吓后,仿佛更加凝实了,陆离近在咫尺都己经能闻到血腥味了。
所有的解释和托词在这一刻都显得苍白无力。巷子深处吹来一阵阴冷的风,卷起地上的尘埃。陆离深吸一口气,那空气里的霉味似乎都带着死亡的气息。
他无视那几乎要撕裂他精神的剧痛,无视女孩的恐惧和斥责为“装神弄鬼”,用一种异常沙哑、疲惫,却又带着穿透死寂的沉凝语气,首接抛出了最残酷的事实:
“苏满是吧?听着,”陆离听到那老师和她说的话知道了这女孩的名字。
然后他按住自己剧痛不己的额头,声音低沉而急促,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我没功夫吓唬你,也没法让你立刻相信我这身行头。但我的眼睛…它看到的东西,那东西告诉我:你要死了。就在这几天,而且是横死。死相…就在你脸上,我看得清清楚楚。”
陆离看着苏满瞬间瞪大、充满荒谬和更大恐惧的眼睛,加重了语气:
“告诉我,仔细想想。你最近到底遇到了什么不对劲的事?接触过什么奇怪的东西?或者…得罪了什么人?任何你觉得异常、哪怕是很小的事情。这关系到你能不能活过这三天!我不是在开玩笑!” 巷子里回荡着他最后那句带着回音的警告,更添几分诡谲。
陆离的话,如同在苏满本就混乱惊恐的心湖里,投下了一颗深水炸弹!
“你…你神经病啊!胡说八道什么!” 苏满的哭声带上了愤怒的尖声。
死?横死?这个变态跟踪狂、装神弄鬼的道士,不仅尾随她,现在还用这种恶毒的封建迷信来诅咒她?!她本能地就想破口大骂,想把手机砸过去!
可是…
看着那双灰色的眼睛,此刻虽然因痛苦而有些涣散,但深处却有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和一种…让她心底发毛的沉重感。那眼神不像是在说谎,更像是在陈述一个他无法改变、也无力阻止的恐怖事实。而且……他刚才确实救了自己,把自己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苏满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害怕颤抖起来,一股比刚才差点摔死还要深沉的、源于未知的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死死缠住了她的心脏。报警的念头还在,但手指却僵硬地停在拨号键上方。
她看着陆离那身格格不入的破旧道袍,看着他苍白痛苦的脸,再听着这巷子里死一般的寂静,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和深入骨髓的寒意交织在一起。这个怪人……他到底是谁?他说这种话,是疯了吗?还是……真的?
怀疑的种子,悄然种下。
她依旧不相信什么“死相”、“横死”的鬼话,但那份强烈的不安和对方救了自己又说出这种话的矛盾行为,让她陷入了巨大的混乱和更深的不安之中。她张了张嘴,想反驳,想骂人,最终却只发出带着浓重哭腔和惊疑的颤音:“你……你到底是谁?你凭什么这么诅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