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半的海城，薄雾尚未散尽，空气里带着点凉丝丝的湿意，浸得梧桐树叶油亮。
陈星野背靠着一棵粗壮的梧桐树干，单肩挂着书包带子，另一只手插在校服裤兜里。
他站得有点刻意地放松，眼神却像装了雷达，一遍遍扫过校门外那条被晨光染成淡金色的路。
指尖在裤兜里无意识地捻着，布料底下，是昨晚那个印着烫金字母的硬质巧克力盒棱角。
太早了。校门口空旷得能听见风吹落叶在水泥地上打旋儿的沙沙声。
几个值日的学生抱着扫把，远远投来好奇又不敢靠近的目光。
难得今天能这么早能在校门口看见陈星野。
毕竟这位爷是鲜少来上早自习的。
“哟，野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么早？” 一个熟悉的大嗓门带着戏谑在身后响起。
是同班打篮球的赵磊，顶着一头乱毛，叼着袋豆浆，晃晃悠悠地走近。
陈星野眼皮都没抬，含糊地“嗯”了一声。
赵磊凑近了点，上下打量他。
眼神在他明显打理过、显得格外清爽利落的短发和那件洗得雪白、连袖口都一丝不苟挽起的校服衬衫上溜了一圈，吹了声短促又响亮的口哨：“嚯！人靠衣装马靠鞍啊野哥！今儿这是……有情况？”
他挤眉弄眼，“等哪位仙女儿呢？”
“滚蛋。” 陈星野终于撩起眼皮瞥了他一眼，语气是惯常的不耐烦，可耳根却在那声“仙女儿”里不受控地微微发起热来。
他烦躁地踢开脚边一颗小石子，“少贫。”
赵磊嘿嘿一笑，也不在意，灌了一大口豆浆，含糊不清地说：“得嘞，小的告退，不耽误您老人家守株待兔。”
他抱着篮球，哼着不成调的歌，一步三晃地进了校门。
周围又安静下来，只剩下远处街口隐约传来的车流声。
陈星野心里那点被看穿的不自在像小气泡一样浮上来又被他强行按下去。
他深吸了一口带着凉意的空气，刚想把裤兜里的手拿出来，一阵清脆的自行车铃声由远及近，叮铃铃地撞破了清晨的宁静。
心跳猛地漏了一拍，随即又擂鼓般急促起来。
他迅速调整了一下站姿，把刚才被赵磊打量的那点不自在藏好，脸上努力绷出点漫不经心。
目光投向声音来处——
少女骑着辆天蓝色的单车，像一片轻盈的云，沿着林荫道滑过来。
晨光穿过梧桐枝叶的缝隙，在她身上跳跃。
她微微俯身，专注地看着前方，脸颊因为蹬车而透出健康的红晕，高高束起的马尾在肩后跳跃，发梢扫过白色的校服外套。
车轮碾过路面，稳稳地停在了他面前。
徐栀单脚点地，一手扶着车把，抬眼看向他，清澈的眼底带着点刚睡醒的懵然和一丝讶异，声音清亮：“陈星野？这么早？”
陈星野喉结不明显地滚动了一下。
他慢条斯理地从裤兜里抽出那只攥着钥匙扣的手，食指套在金属环里，让那串钥匙随意地晃荡着，发出轻微的碰撞声。他别开视线，望向她单车后轮上沾着的几片草叶，声音刻意放得平稳，甚至带上点刻意的懒散：“嗯。起猛了。”
“你这哪是起床起猛了，我都要怀疑你昨天晚上没有睡觉了！”徐栀戏谑地打趣道。
说不定还真是……
陈星野不由得心虚了一下，他还真是晚上没睡好。
陈星野看向始作俑者，始作俑者的表情一脸无辜。
他顿了顿，目光才重新落回她脸上，补充道，语气随意得仿佛只是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钥匙忘带了，等老陆来开门。”
徐栀“哦”了一声，点点头，从单车上下来，推着车和他一起往校门走。
她没多问，只是侧头看了他一眼。
清晨的光线柔和地勾勒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那身干净得过分的白衬衫在薄雾里显得格外清爽。
难怪是校园榜上的风云人物。
两人并肩走着，一时无话，只有自行车链条规律的轻响和鞋底摩擦地面的声音。
一种奇异的、带着点青涩紧张的安静笼罩着他们。
校门口值日生的目光更加首白地黏了过来，夹杂着低低的议论。
陈星野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感觉那件熨帖的白衬衫领口似乎有点紧。
“那个……” 徐栀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带着点犹豫，“巧克力……”
陈星野的心瞬间提了起来，晃钥匙的动作都停滞了一瞬。他侧过头看她。
“……还行吗？会不会太甜？”
徐栀问完，自己先觉得有点傻气，抿了抿唇。
悬着的心落回实处，甚至漾开一点隐秘的甜。陈星野的嘴角几乎要压不住上扬的弧度，他迅速转回头，目视前方，声音却比刚才松快了不少：“还行。不腻。”
顿了顿，又鬼使神差地低声补了一句，“……谢了。”
徐栀轻轻“嗯”了一声，没再说话，嘴角却悄悄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