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小池塘,房遗爱指着水边一片叶片像心形、开着黄色小花的植物:“半边莲!被蛇咬了,或者这里,”他指了指喉咙,“肿了,说不出话,嚼烂了敷上或者煮水喝,能救命!”他做了个掐脖子的动作。
春桃吓得缩了缩脖子,但眼神更加专注。
最后,他们在一棵老槐树下,发现了几株开着淡紫色蝶形小花的植物。
“这个,”房遗爱拔起一株,抖掉根上的泥土,露出黄褐色的根茎,“甜草根!也叫甘草。味道甜甜的。好多药汤太苦了,放一点它进去,就不那么苦了。它自己也能治咳嗽、嗓子痛。”
他把一小段根茎递给春桃,“尝尝,是不是甜的?”
春桃小心地舔了一下根茎的断面,一股清甜的味道在舌尖化开,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真的!甜的!”
“药,不都是苦的。”房遗爱笑着说,“也有甜的将军!”
回到听雨轩时,己近午时。
夏荷正在院子里对着沙袋挥汗如雨,秋月蹲在沙盘边摆弄石子,冬雪则安静地坐在屋檐下,手里拿着两块几乎一样的灰布,默默比较着。
春桃一进院门,就迫不及待地跑到她存放宝贝的角落,小心翼翼地打开布袋,将今天新认识的“益母草”、“半边莲”和“甜草根”(甘草)标本,仔细地放了进去,和之前的薄荷、车前草、艾草、紫苏、蒲公英放在一起。她的小脸上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
房遗爱走到她身边,轻声问:“春桃,今天开心吗?”
春桃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用力点头:“开心!小公子,花园里……有好多药草将军!春桃要把它们都记住!都认全!”她顿了顿,小脸上露出一丝坚定,“以后……以后要是再有小鸟受伤,或者……或者夏荷姐姐又摔破了,春桃就知道该请哪位将军去帮忙了!要把伤口洗干净,赶跑坏虫豸!”
房遗爱看着她眼中那份懵懂却无比真挚的“医者仁心”,心中暖流涌动。
他拍了拍春桃的小肩膀:“好!春桃以后,就是管药草的大将军!专门请药草将军去帮人打坏虫豸!”
阳光穿过稀疏的云层,洒满小小的院落。
夏荷的拳头击打在沙袋上,发出沉闷的噗噗声。
秋月在沙盘上推倒了一片代表敌人的黑石子,发出小小的欢呼。
冬雪放下手中的布片,目光扫过角落里的春桃和她面前摊开的草药袋,又平静地移开。春桃则低着头,纤细的手指轻柔地抚过布袋里每一片干燥的叶、每一朵枯萎的花,仿佛在聆听它们无声的诉说,小脸上充满了宁静而坚定的光芒。
竹林掩映的院墙外,福伯佝偻的身影提着扫帚,慢慢走过。
门上新换的黄铜锁,在正午的阳光下,反射着沉静而内敛的光泽。
贞观六年的夏,来得又急又燥。
蝉鸣撕扯着空气,聒噪得让人心烦。
听雨轩小院里,那几丛修竹的叶子都打了蔫,无精打采地垂着。
屋里闷热,炭盆早就撤了。
夏荷只穿着单衣,汗水顺着脖颈往下淌,依旧对着墙角那个愈发破烂的沙袋挥拳,拳风竟隐隐带上了点声势。
秋月趴在沙盘边,对着几颗代表“山贼”的黑石子愁眉苦脸,琢磨着怎么绕过“官兵”(红石子)的巡逻队去“抢粮”。
春桃坐在角落的小马扎上,面前摊开她视若珍宝的草药袋,正小心翼翼地用一把小石刀,将一块晒干的甘草根切成薄片,动作细致得如同在雕琢玉器。
冬雪则安静地站在窗边,目光透过新糊的高丽纸,落在院外被烈日晒得发白的青石小径上,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房遗爱穿着轻薄的细麻短衫,额发被汗水濡湿贴在脑门上。
他有点烦躁地用木炭条在草纸上画着歪歪扭扭的格子,心思却不在上面。
最近几天,他敏锐地察觉到府里的气氛有些不同寻常。
阿爹房玄龄下朝回来的时间越来越晚,即使回来,也总是眉头深锁,步履匆匆地钻进书房,连晚饭都常常让下人送到书房去用。
偶尔在主院撞见,阿爹虽然还是会摸摸他的头,但笑容明显少了,眼神里带着一种沉甸甸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是朝堂上出了什么事?房遗爱凭借前世对贞观初年历史的模糊记忆,努力思索着。
贞观五年还是六年……似乎是陇西大旱?还是突厥那边又有异动?他这个小身板,就算知道也什么都做不了。
但至少,他想知道阿爹究竟在为什么烦心。这关系到房府,也关系到他自己未来的安稳。
他需要一个“耳朵”和“眼睛”。
房遗爱放下木炭条,目光扫过屋里西个各忙各的小丫头,最后定格在窗边那个沉静的身影上。冬雪。观察力最强,心最细,也最沉得住气。
“冬雪。”他开口。
冬雪立刻转过身,平静地看向他:“小公子。”
“今天,”房遗爱的小脸上努力做出轻松的表情,“我们玩个新游戏!叫……‘找老爷心情’!”
“找老爷心情?”秋月第一个抬起头,好奇地问,“老爷的心情怎么找?藏在花园里吗?”
春桃也停下切甘草的手,疑惑地看过来。连夏荷都停下拳头,抹了把汗,望了过来。
“不是藏在花园,”房遗爱摇摇头,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藏在……人身上!”他指了指外面,“老爷今天回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我们猜不到,但是……有人知道!”
“谁?”夏荷问。
“伺候老爷的人呀!”
房遗爱循循善诱,“比如,老爷书房门口当值的柱子哥?给老爷送茶水的芸香姐姐?还有……赶车的马夫老赵头?他们天天在老爷身边,老爷高兴不高兴,他们肯定能看出来!对不对?”
西个小丫头都点了点头,觉得小公子说得有道理。
“所以”
房遗爱小胖手指向冬雪,宣布游戏规则,“冬雪,你负责‘找’!就像我们上次玩‘找不同’一样!你去找柱子哥、芸香姐姐,还有老赵头他们玩!仔细听他们说话,看他们脸上的样子!看看他们有没有偷偷说,老爷今天怎么了?是笑着回来的,还是板着脸回来的?是骂人了,还是叹气了?把‘老爷心情’找出来!回来告诉我!”
他把一个简单的探听任务,包装成了孩童的观察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