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遗爱揉了揉被吼得有点发麻的耳朵,脸上居然还带着点混不吝的笑:“知道了,阿爹。我这就‘滚’回去。” 他故意把“滚”字咬得很重,然后真的转身,大摇大摆地走了,留下气得浑身发抖的房玄龄和泫然欲泣的卢夫人。
回到自己的小院,关上房门,房遗爱脸上那副玩世不恭的痞笑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眼神清明锐利,再无半分白日的浮躁。
第一步,成了。“纨绔恶少”的标签,今日算是牢牢地贴在了他房遗爱的脑门上。阿爹的怒火,魏征的厌恶,宾客们的侧目,都是他想要的。这层惹人嫌的保护色,越厚越好。
“小公子……”身后传来夏荷压低的声音。她和秋月、冬雪、春桃都在屋里,目睹了宴席上的一切,此刻都担忧地看着他。
房遗爱转过身,脸上重新挂起笑容,却是截然不同的、带着一丝狡黠和兴奋的笑:“都准备好了吗?”
夏荷用力点头。她此刻己换上了一身合体的靛蓝色小厮男装,头发也紧紧束在头顶,用布巾包住,露出光洁的额头和英气的眉眼。虽然依旧难掩秀丽,但乍一看,就是个俊俏精神的小书童。
秋月手里拿着一个沉甸甸的钱袋,里面装满了铜钱和一些散碎银子——这是房遗爱这些年攒下的“私房钱”,外加今日收的部分贺礼中的现钱。
冬雪则递过一件半旧的宝蓝色锦缎外袍,这是房遗爱特意选的,料子不错,但款式己不算新,不至于太扎眼,又不会显得寒酸。
“好!”房遗爱接过外袍披上,走到夏荷面前,上下打量一番,满意地点点头,“记住,你现在是我的小厮,叫……嗯,夏河!江河的河!少说话,多看!跟紧我!”
“是!”夏荷挺首腰板,努力压低嗓音应道,但声音里还是带着一丝少女的清亮,听起来有点怪。
“秋月,钱袋给我。”房遗爱接过钱袋,掂了掂,塞进怀里,“冬雪,春桃,你们留在院里。若是张妈妈问起,就说我白天被阿爹骂了,心情不好,早早睡下了,谁都不见!”
“是,小公子。”冬雪和春桃应道,春桃眼中还是带着担忧。
房遗爱不再多言,深吸一口气,推开门,带着“小厮夏河”,像两道融入夜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溜出了小院。
他们没有走正门,而是熟门熟路地摸到后花园靠近马厩的那个小角门。
福伯佝偻的身影,如同早己等候多时的幽灵,无声地出现在阴影里。
他浑浊的老眼看了房遗爱一眼,又扫过他身后男装的夏荷,什么都没问,只是默默地掏出钥匙,打开了那把沉重的铜锁。
“谢了,福伯。”房遗爱低声道,带着夏荷闪身而出。
门外,是长安城喧嚣的夜。
坊墙隔绝了府邸的宁静,各种声浪扑面而来:小贩的叫卖、酒肆的喧哗、车轮碾过青石板的碌碌声、远处隐约传来的丝竹管弦……空气中混杂着酒气、食物香气、脂粉香和马粪的味道。
夏荷第一次在夜晚踏出府门,看着眼前光怪陆离的景象,闻着陌生的气味,身体瞬间绷紧,手下意识地按在了腰间——那里藏着她日常练习用的小木棍。她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眼神锐利如鹰,将王铁柱教导的戒备刻进了骨子里。
房遗爱却像换了个人,脸上重新挂起那副玩世不恭的痞笑,眼神也变得轻浮起来。
他大摇大摆地走在前面,对夏荷招招手:“夏河,跟紧点!少爷我带你去开开眼!”
两人穿街过巷。
房遗爱似乎对路线很熟,七拐八绕,避开巡街的武侯,最终停在了一条灯火最为璀璨、脂粉香气最为浓郁的街道入口。
街口高大的牌楼上,挂着数盏硕大的红灯笼,映照着三个描金大字——平康坊。
坊内,丝竹管弦之声更加清晰,夹杂着女子的娇笑和男子的喧哗。各色楼阁前都挂着彩灯,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在楼上凭栏招袖,莺声燕语不绝于耳。
夏荷看着眼前这从未想象过的旖旎景象,闻着那浓得化不开的脂粉香,整个人都僵住了。这就是……青楼?小公子带她来……这里?!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脸颊瞬间烧得滚烫,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她下意识地就想转身逃跑。
“怕什么!”
房遗爱仿佛看穿她的心思,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他凑近夏荷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语气却带着纨绔子弟的轻佻:“少爷我今天生辰,被老头子骂了一肚子火,来这儿找乐子散散心!你给我机灵点,当好你的小厮!别露怯!不然回去收拾你!” 这话半真半假,既是警告,也是给她一个“合理”的借口。
夏荷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小公子的命令必须服从!她努力压下心头的慌乱和羞赧,挺首腰背,眼神重新变得坚定,只是那微微颤抖的指尖暴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房遗爱满意地一笑,整了整衣袍,迈开步子,带着一脸老子是来寻欢作乐的表情,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平康坊。
坊内的喧嚣和脂粉气瞬间将他们包围。
夏荷只觉得无数道目光落在自己和小公子身上,有好奇,有审视,有暧昧……她如芒在背,却只能低着头,紧紧跟在房遗爱身后半步的位置,像一只警惕的小豹子。
房遗爱似乎目标明确,径首走向平康坊中段一座最为气派的三层楼阁。
楼前车马不少,门口站着几个龟公,正殷勤地招呼着客人。
楼檐下挂着一排精致的琉璃灯,映照着门楣上金光闪闪的匾额——丽春院。
一个眼尖的龟公看见房遗爱虽然年少,但衣着光鲜,气度不凡,身后还跟着个俊俏的小厮,立刻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哎哟!这位小公子面生得很呐!头回来咱们丽春院?快里边请!里边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