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风打在窗棂上沙沙作响。我望着撷芳院的方向,那座偏僻的院落藏在王府最深处,连阳光都显得吝啬。宜修被禁足己有半年,当初胤禛那雷霆手段斩断了她所有的爪牙,也让她收敛了所有锋芒。可如今看来,这深宅之中,有时候需要的并非一味的忍让,而是制衡的砝码。
"宜修......"我喃喃自语,指尖划过案头那本宜修亲手抄录的《女诫》,书页边缘己磨得发毛,"是时候让她出来了。"
宜修纵然心术不正,但她终究是乌拉那拉氏的嫡女,是弘晖的生母。只要她还在府中,乌拉那拉氏的根基就不算彻底动摇。更重要的是,年世兰如今气焰正盛,需要一个同样有身份、有动机的人来分她的势。宜修对年世兰的敌意几乎是与生俱来的——哪个女人愿意看着新来的侧福晋骑在自己头上作威作福?更何况宜修本就有过协理庶务的经历,对府中事务比年世兰熟稔得多。
"素心,"我转过身,语气平静却带着决断,"备车,我要去撷芳院一趟。"
素心愣住了,脸上满是担忧:"主子,您要亲自去?王爷当初......"
"王爷当初禁了她的足,却没说永世不许她出来。"我打断她,目光落在窗外那棵光秃秃的海棠树上,"府里的水太浑了,需要砸块石头,让它动起来。"
我与素心走往撷芳院,一路穿过荒芜的花园,绕过积了落叶的池塘。这里比我想象的还要僻静,几间低矮的瓦房藏在老槐树深处,连空气都带着潮湿的霉味。守门的嬷嬷见是我,吓得慌忙跪下,磕头时额头几乎要碰到地上的落叶:"福晋金安!奴才不知福晋驾到,罪该万死!"
"起来吧。"我挥挥手,"侧福晋在吗?"
"在......在屋里礼佛呢。"嬷嬷连忙起身,推开虚掩的柴门。
屋内光线昏暗,只有一盏豆油灯在摇曳,灯芯结着大大的灯花。宜修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青布衣裙,跪在佛龛前,背影单薄得像一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叶子。听到动静,她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死水般的平静,仿佛早己料到我的到来——那双曾经盛满怨毒与野心的眼睛,此刻只剩下历经磋磨后的沉寂,唯有在看到我时,眼底才掠过一丝极淡的波澜。
"福晋。"她的声音干涩沙哑,起身时膝盖发出轻微的声响,动作缓慢得像个老妪。
我打量着她,数月不见,她清瘦了许多,颧骨高高凸起,眼窝深陷,唯有那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仍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佛龛前的蒲团磨得发亮,旁边放着一本翻烂了的《心经》,纸页上有几处明显的水渍,像是泪痕。
"看来妹妹在这儿,倒是清净。"我走到窗边,推开吱呀作响的木窗,让阳光照进一些,尘埃在光柱里飞舞。
宜修垂眸站在原地,不卑不亢:"托福晋的福,得以在此静心悔过。"
"悔过?"我转过身看她,语气里带着一丝探究,"妹妹可还记得,当初在正院说过的话?说要在撷芳院青灯古佛,为弘晖祈福。"
提到弘晖,宜修的肩膀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那双沉寂的眼睛里忽然涌起痛楚的涟漪:"是,臣妾不敢忘。"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无法掩饰的思念,"弘晖......他还好吗?"
"弘晖一切都好,"我故意顿了顿,看着她骤然抬起的眼睛,"前几日还吵着要找额娘,只是......"我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惋惜,"你如今这境况,我如何敢带他来?小孩子家嘴没遮拦,若是传到王爷耳朵里......"
宜修的嘴唇颤抖着,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咽了回去,只低声道:"是臣妾罪孽深重,连累了弘晖。"她垂下头,看着自己粗糙的手指——那双手曾绣得一手好花,如今却因做粗活而布满薄茧。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走到她面前,声音放柔,带着几分恳切,"只是如今府里来了新人,年侧福晋协理庶务,势头正盛。李格格又与她走得近,日后......怕是没人还记得乌拉那拉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