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鸦坡那股子阴湿的土腥气仿佛还粘在衣服上。
马贵用力推开“马氏白事一条龙”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木门,铺子里熟悉的陈旧纸张线香混杂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竟让他有种恍如隔世的踏实感。
他把那柄还带着凉气的七星铜钱剑随手往墙角一靠,发出“哐当”一声轻响。
卸下鼓鼓囊囊的登山包,拉开拉链,露出里面塞得满满当当的东西——不是法器符箓,而是几件崭新的名牌运动服吊牌都没拆(打折买的),两条包装精美的华子,还有最新款超大屏手机盒!
“啧啧,三万八…这波血赚!”
他哼着小调,一屁股坐在柜台后面那张破太师椅上,舒服地二郎腿。
手指飞快地在刚拆封的新手机上划拉着,屏幕比他那个裂屏的破烂货亮堂多了。
“先给老王头转两千订金,让他留意点好铜钱…再把那套‘五雷掌心符’的教材买了…啧,要八千…真黑!”
他一边盘算一边肉疼地龇牙咧嘴,但嘴角的笑意怎么都压不住。
钱包鼓了,心情自然就好。
他甚至从柜台底下摸出个落了灰的紫砂壶,难得有闲心泡了壶劣质铁观音,美滋滋地嘬了一口。
就在他琢磨着是先去隔壁街新开的洗浴中心泡个澡,还是直接叫个外卖整点硬菜犒劳自己的时候——
“呜呜呜…呜呜呜…”
一阵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哭声,混杂着电流的滋滋声,毫无征兆地穿透了铺子里的宁静。
马贵眉头一皱,抬头看向声音来源——不是手机,而是墙角柜子上那台蒙着厚厚灰尘老掉牙的收音机!
他记得上回用它听评书还是半年前,早就接触不良,时响时不响。
可现在,那布满划痕的塑料外壳里,正传出清晰的属于年轻女孩的哭泣声!
哭声幽幽咽咽,在昏暗寂静的铺子里回荡,带着一种渗入骨髓的哀怨和绝望。
“……回不去……走不了……谁来……帮帮我……”
声音忽远忽近,如同隔着水波,模糊不清,却又异常清晰地钻进耳朵。
马贵右眼的银芒瞬间亮起,瞳孔微微收缩。
在他的视野里,那台破收音机周围,正丝丝缕缕地弥漫着一种极其淡薄的几乎看不见的灰白色雾气!
雾气中残留着一丝微弱但纯粹的少女阴魂气息,充满了茫然恐惧和无助,仿佛一缕被强行拘束于此的无主孤魂!
“干扰灵波?”
马贵低声自语,眼神凝重起来。
这玩意儿不是厉鬼怨灵,更像是某种强烈的意念碎片,因为环境特殊(坟场归来沾染的阴气?老铺子里的特殊磁场?)而附着在了这台恰好处于临界点的旧收音机上,形成了短暂的通灵干扰。
“谁家小姑娘丢了魂儿?”他下意识地摸了摸额角雷纹,并无异样。
他起身,手指带着一丝微弱的雷炁,在收音机外壳的调频旋钮上轻轻一弹。
“滋啦——!”
一声刺耳的电流噪音猛然炸开!
那幽怨的哭声戛然而止,如同被掐断了喉咙。
收音机彻底沉寂下去,连电源指示灯都灭了,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听。
铺子里恢复了死寂。
只有窗外老街偶尔传来的模糊人声,提醒着现世的烟火气。
马贵盯着那台彻底哑火的收音机看了几秒,眉头并未舒展。
“丢魂儿丢到我这破收音机里来了…”他摇摇头,顺手抄起柜台上的抹布,胡乱擦了擦收音机壳子上厚厚的灰。
“算你运气好,遇上小爷我今天心情不错,懒得收你电波费。”
他重新坐回椅子上,端起紫砂壶又嘬了一口,试图把那点残余的寒意压下去,继续盘算他的消费大计。
嗡嗡嗡——!嗡嗡嗡——!!
桌上的新手机突然疯狂震动起来,屏幕亮起刺眼的光,伴随着急促尖锐的铃声——《好运来》的高潮部分,声音大得要掀翻屋顶!
马贵吓了一跳,差点把嘴里的茶喷出来。
“操!谁啊!催命的?!”
他骂骂咧咧地抓起手机,屏幕上是一个完全陌生的本地号码。
他烦躁地划开接听,没好气地吼道:
“喂?!马氏一条龙!死人预约排队!活人打烊了!”
声音里全是被打断发财梦的暴躁。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秒,随即爆发出一个年轻女孩歇斯底里的哭喊,声音尖利得几乎破音,带着无尽的恐惧和崩溃:
“救命!救命啊!呜呜…马掌柜!救救我们!它…它来了!它真的来了!就在我们宿舍!呜呜…走不了!送不走了!它要杀了我们!求求你!快来!我们在…在魔都师范大学!静思苑女生宿舍307!快!!多少钱都行!!”
女孩语无伦次,恐惧已经完全吞噬了理智。
马贵粗重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不耐烦地掏了掏耳朵:
“吵死了!谁他妈要杀你?说清楚点!”
“笔…笔仙!”
旁边的背景音里,另一个女孩带着哭腔尖叫着补充进来,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我们…我们昨晚玩了笔仙…没…没送走!它生气了!它在报复!窗户…窗户自己开了!椅子…椅子在动!水龙头流出来的全是…全是血!呜呜呜…它在笑!我听见它在笑!就在我们头顶!”
“笔仙?!”
马贵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明显的错愕和一股子
“果然如此”的恼怒,“你们这群小兔崽子吃饱了撑的?!那玩意儿是随便玩的?!请神容易送神难懂不懂!脑子里装的都是浆糊吗?!”
“我们知道错了!呜呜…求你了!马掌柜!救命啊!”
电话那边的哭喊声混杂在一起,恐惧几乎要溢出听筒:
“钱!我们有!多少钱都行!只要你能来!我们快疯了!它…它好像在…在墙上写了字…”
“写的啥?”
马贵没好气地问,心里却咯噔一下。
玩笔仙玩到显形留字,这祸惹得可不小。
“…”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只剩下更加粗重惊恐的喘息,然后一个颤抖的几乎不成调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来:
“…一…个…也…别…想…走…”
伴随着这绝望的宣告,电话那头猛地传来一声巨大的像是玻璃爆裂的脆响!
紧接着是几个女生同时撕心裂肺的尖叫!电话线路里随即响起一片刺耳的忙音!
嘟嘟嘟……
马贵握着手机,听着那急促的忙音,眼皮狠狠跳了两下。
脑海里瞬间闪过墙角那台收音机里传出的幽怨哭泣——
“回不去……走不了……谁来……帮帮我……”
一股邪火腾地窜上脑门!
“妈的!一群作死的小祖宗!”
他猛地站起来,破口大骂,一脚踹翻了刚才坐着的那张瘸腿板凳!
凳子腿撞在柜台上,发出咣当一声巨响!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眼神凶得像头被惹毛的豹子。
刚刚盘算好的洗浴中心大餐新装备…全泡汤了!
他一把抓起靠在墙角的七星铜钱剑,剑身铜钱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另一只手拽过那个塞满了新衣服和手机的登山包,粗暴地将桌上那包刚拆开的华子也扫了进去,拉链拉得哗啦作响。
“笔仙!又是笔仙!你们他妈请笔仙之前能不能先打听打听行情?!”
他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像阵风一样冲出铺子,“砰”地一声甩上吱呀作响的老木门!
深夜的马家镇老街,被一声愤怒的咆哮彻底打破宁静:
“魔都师范!静思苑307!妈的…这次不给老子准备个十万八万的,老子直接把你们几个小兔崽子当祭品送给笔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