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抬不起的棺材板
午夜惊雷炸响,马家镇老街尽头那间歪斜的“马氏白事一条龙”铺子,腐朽的木门几乎要被砸穿。
暴雨倾盆,外面那动静比死人拍棺材板还急。
“来了来了!赶着投胎也没您这么急的啊!”
马贵趿拉着人字拖,揉着惺忪睡眼猛地拽开门栓。
狂风卷着冰冷的雨水劈头盖脸砸进来。
门外站着个浑身湿透的胖子,金链子陷在肥厚的脖子里,活像条快窒息的胖头鱼。
闪电划破夜幕,瞬间照亮胖子惨白的肥脸和布满血丝的眼睛,活脱脱一只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水鬼。
他身后停着辆沾满污泥的豪车,几个穿着黑西装的壮汉挤在车边屋檐下,个个脸色铁青。
“你就是马贵?”
胖子声音嘶哑,隔着雨幕都能闻到一股焦躁和恐惧混合的浊气。
“你爷爷呢?让他出来!”
马贵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身子一歪靠在门框上,雨水顺着他凌乱的碎发滴落,滑过额角那道隐约的暗紫色雷纹。
他右眼瞳孔在昏黄的铺子灯光下,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银芒,像结了霜。
“哟,周老板?稀客啊。我爷爷?前两天刚给他老人家烧了头七,您要找他唠嗑?得加钱,还得问问下头驿站的班车通不通。”
他咧嘴一笑,痞气里带着股扎人的邪性。
“找我就对了,专业承接阴阳业务,童叟无欺。”
胖子——周老板脸上的肥肉剧烈抖动,指着马贵的鼻子,唾沫星子混着雨水飞溅:“放屁!你个小毛孩子懂个锤子!我家老爷子仙逝,请了最有名的金刚大力士都抬不动那口棺材!板子钉死了,里面…里面像是有东西在顶!你爷爷马王爷当年……”
“停停停,”
马贵用小拇指掏掏耳朵,一脸嫌弃。
“陈年老黄历就别翻了。老马家现在就我一个掌柜。金刚大力士?”
他嗤笑一声,目光扫过车边那几个西装壮汉,“就门口那几个淋成瘟鸡的?看着一身腱子肉,阳气虚得像被十八个女鬼吸过,抬不起棺材正常。”
他伸出两根手指,慢悠悠地在周老板眼前晃了晃:“两千,现金,先付,不管您家老太爷是在里面打麻将还是练千斤坠,保管给您请出来,顺顺当当送上山。”
周老板气得浑身哆嗦,脖子上那条金链子勒得更深了:“两千?你他妈抢钱啊!”
“哎呦喂,周老板您可冤枉我了,”
马贵立刻捂住胸口,表情夸张地像是被深深伤害。
“您家那地段,龙脉余韵,紫气缭绕,老太爷躺的肯定是上等的阴沉木棺吧?这种料子,自带三分沉阴煞气,加上老爷子生前……嗯?”
他突然压低声音,凑近周老板那张油汗混合的胖脸,左眼瞳孔深处,一点诡异的金光一闪而逝,“怨气可有点重啊。这活儿,两千那是看您淋雨可怜给的亲情价。换个人,没五千我门都不让他进。”
周老板被他左眼里那点倏忽闪过的冰冷金光慑得心头一寒,后面那句“怨气重”更是戳中了他隐秘的恐惧。
他猛地打了个寒噤,后面骂娘的话硬生生憋了回去,脸上肥肉抽搐了几下,终究是怕占了上风。
他铁青着脸,哆嗦着手从湿透的西装内袋里掏出一叠红票子,数都没数,狠狠摔在马贵胸前:“钱!拿着!赶紧跟我走!棺材要是再抬不动,老子拆了你家这破店!”
钞票被雨水打湿,贴在马贵洗得发白的旧T恤上。
他慢条斯理地摘下黏在胸口的钞票,弹了弹水渍,小心翼翼地揣进裤兜,脸上笑容灿烂得晃眼:“得嘞!周老板敞亮!等着,小的给您取吃饭的家伙。”
转身回屋,动作利落地从门后捞起一个用墨斗线缠得严严实实的陈旧桃木剑匣,随意地甩在肩上,仿佛那不是件法器,而是根烧火棍。
周家庄园灯火通明,却透着一股压抑的死寂。
灵堂设在别墅大厅,惨白的挽联和花圈堆积着,香烛燃烧的味道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沼泽淤泥的淡淡腥气。
大厅中央,一口厚重的阴沉木棺材像生了根般死死钉在地上。
八个赤膊的壮汉憋得满脸通红,脖子上青筋暴起,脚下的水磨石地砖被蹬得咯咯作响,那棺材却纹丝不动,稳如泰山。
棺盖的缝隙处,似乎还在极其轻微地、有节奏地起伏着,如同某种巨大生物的呼吸。
几个请来的“高人”围着棺材团团转,哆嗦着念经摇铃撒糯米,汗如雨下,屁用没有。
马贵扛着剑匣,吹着口哨晃悠进来,一身市井痞气与这肃杀灵堂格格不入。
他目光扫过灵堂角落一个哭得快要晕厥过去、被佣人搀扶着的白发老太太,又瞥了一眼旁边几个面色惊恐、眼神闪烁的周家子女,右眼银芒流转,嘴角勾起一丝了然又讽刺的弧度。
“哟,各位大师忙着呢?”
他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盖过了那些徒劳的念诵声。
“这活儿,看起来有点硌手啊?”
一个穿着黄绸道袍、留着山羊胡的道士正急得跳脚,闻言立刻怒目而视:“哪来的黄口小儿?懂不懂规矩?你……”
“规矩?”
马贵几步走到棺材旁,无视那道士喷火的目光,伸出食指,用指尖极其轻柔地划过冰冷湿滑的棺盖,仿佛在抚摸情人的脸颊。
一丝旁人无法察觉的微弱震颤透过指尖传来。
“规矩就是,抬不动的死人,得加钱。”
他收回手指,在道袍老道眼前晃了晃,指尖竟沾着一点暗红近黑的粘稠液体,散发出更浓的淤泥腥气。
周老板刚换了身干衣服,闻言又炸了:“姓马的!钱给了!你少废话!赶紧动手!”
“急什么?”
马贵慢悠悠走到供桌前,捻起一撮香灰,混合着指尖那点暗红粘液,在掌心搓了搓。
他绕着棺材走了一圈,步法看似随意懒散,却暗合某种方位,每一步落下,脚下干燥的地面都留下一个清晰的、带着细微水痕的脚印——七星步。
最终停在棺材头部位置,他左手猛地一拍沉重棺盖!
“啪!”
一声脆响,如同平地惊雷,震得整个灵堂嗡嗡作响。
那几个还在奋力抬棺的壮汉只觉得一股沛然巨力从脚下传来,蹬蹬蹬连退好几步,差点摔倒。
“老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