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吃慢点,还有。”
程予欢低头,替小棠拭去唇边油渍,语气温柔得不像平日那个动辄掐人腰的狠角色。小棠咬着半根鸡腿,小脸因为满足而泛着红光,轻轻“嗯”了一声,却又忍不住继续往嘴里送饭。
程予欢看着她吃得狼吞虎咽,心里一酸,却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将她面前的米饭添满,又倒了一杯温水,替她拨开汤里多余的葱丝。
小棠吃了几口,终于慢了些动作,抬头偷偷看了程予欢一眼,小心地问:“程姐姐……你以前,也像我这样吗?”
程予欢一愣,低头看着自己还沾着油的指尖,许久才轻声应道:“也许……更糟。”
她没明说什么,也没多提。小棠懂事地点了点头,又小口地嚼着饭菜。沉默中,炉灶的火苗明明灭灭,锅中汤水翻腾着微微的咕哝声,竟有种说不出的温暖感。
“那,林哥哥……是怎么和你认识的啊?”
小棠忽然问出这个问题,语气天真又带点好奇。
程予欢手上的筷子顿了一下,眼眸轻轻一转,眨了眨:“他啊……是我以前主人的……不,他其实是个大官儿,我刚进林家的时候,还想着要杀了他。”
小棠嘴角一抽:“……啊?”
“后来啊……”程予欢撇嘴一笑,像讲故事似的,“他太蠢了,蠢得我都不忍心下手。每天都绷着脸,可说两句就害羞得满脸通红,跟被猫挠了似的,哄起来特别乖。”
“那你还杀他吗?”
“当然不杀。”程予欢挑挑眉,随意地说:“后来啊,日子久了,也就……不知不觉,谁也离不开谁了。”
她说得轻松,小棠却看得出她眼角的那点微涩,是经历了千回百转后留下的光影。
“那林哥哥现在是……你夫君?”小棠眨着眼,好奇地凑近。
程予欢笑了:“嗯,也差不多是。虽然他总不肯承认,嘴巴倔得很,其实心里早就被我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那他为什么会这么……乖啊?”小棠歪头问,“他看起来不像那种会乖乖听话的人欸。”
程予欢嘴角微扬,凑近些,神秘兮兮地说:“因为啊——他不是一般人。他是魅魔。”
“魅……什么?”小棠睁大眼睛,一时没反应过来。
“魅魔,”程予欢拿筷子敲了敲桌面,凑得更近,压低声音说,“就是那种靠吸引异性生存的妖。他体质特别特殊,一旦药停了或者定心玉掉了,就会陷入一种……很难控制自己的状态。”
小棠呆呆地眨了眨眼。
“不过别怕,他平时吃药戴玉,控制得很好,就是……有时候会特别粘人,特别可爱,特别……让人想欺负。”
说到最后一句,程予欢眯着眼,嘴角的笑意像猫挠过似的。
小棠满脸震惊地消化了一会儿,忽然轻声说:“怪不得……每次和林哥哥待在一起,都忍不住想看他。”
程予欢挑眉:“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小棠连忙摇头,两只小手在面前挥来挥去,嘴巴都快咬到鸡腿骨上去了,“我就是……觉得他长得很好看,像女孩子那种……很干净。”
“是吧。”程予欢眯起眼,语气慢悠悠的,“我当初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也这么想的,心里就冒出个主意——要是把他绑在身边,不就……挺不错的吗?”
小棠咕咚吞下一大口饭,紧张地笑了两声。
“不过放心,”程予欢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温茶,慢悠悠地说,“他是我的。谁都抢不走。”
“我、我没有这个意思!”小棠急得差点噎住,连连摆手,“我只是觉得他像猫猫狗狗那种特别想抱一抱的感觉,不是那种想当夫君的喜欢……”
“知道了。”程予欢笑了笑,终于没再逗她,摸了摸她的头,“我看得出来。”
小棠低头继续扒饭,耳朵却红得像小灯笼。
程予欢也没再说话,只是低头替她夹了几块糖醋排骨,眼神却渐渐柔了下来。
眼前这个女孩,像极了曾经的她——小心翼翼、用讨好来维系安全感、看似懂事却早熟得让人心疼。
她不止一次对自己说过,不该再收留任何人,尤其是在这个风雨欲来的时代。但看着小棠,她终究还是破了例。
有些人,注定是来还她一段未完的缘。也许,她和林深拼尽全力想守住的家,终归是要有人来继续的。
程予欢低头,替小棠擦了擦嘴角,笑着道:“吃饱了?”
“嗯!”
“那走吧。”她牵起她的手,站起来,“回家,让林深给你洗脚去。”
“啊?”
“他不是说自己什么都能干吗?我们来试试他能不能伺候好你。”
小棠惊慌地被牵着走出饭馆,脚步轻盈却心里甜得不行。
?
木门“吱呀”一声开了,程予欢牵着小棠走进来。
紧接着,屋檐下那扇侧窗悄悄推开了一条缝,一只黑发软塌塌的脑袋慢慢探了出来。
“……回来了?”
声音轻轻的,像小猫在耳边叫,软乎乎的。
程予欢抬头就看见林深抱着窗沿,头发蓬松地趴在窗边,眼神还带着点恍惚,看起来像是刚从书堆里爬出来没适应现实世界。他眨了眨眼,又试探地往外探了点身子,像在确认是不是她和小棠。
“你怎么像个探头猫似的?”程予欢忍不住笑出声,“你一首在等我们?”
林深没回答,耳朵却红了。他慌慌张张把窗关上,过了几息才从大门内侧打开正门,低着头小声嘟囔:“没有……我只是正好听到声音。”
他眨了眨眼,看向小棠,微微怔了一下,仿佛还没完全习惯自己家里多了一个“孩子”。
“嗯。”程予欢脱下外袍,顺手挂到门后,一把将小棠推到林深面前,“你不是说自己能干?那今天开始,咱们家‘新成员’,你来负责照顾。”
然后顺手摸了摸小棠的头,“去,把鞋脱了,林深今天给你洗脚。”
“我、我又不是仆人……”
“不是仆人,那你是什么?”程予欢眯着眼问,“你自己说的,‘咱们家什么我都能干’。”
小棠也悄悄凑到林深身边,小声说:“林哥哥,我今天真的走了好久的路,脚好酸……要不,就一次?”
林深望着她那双可怜巴巴的眼睛,再看程予欢正坏笑地倚在门框处,一时间百口莫辩,认命地抱起木盆去了外间汲水。
水烧好之后,小棠坐在小凳上,双脚浸进温热的水里,舒坦地“唔”了一声。
林深一边蹲着轻轻替她擦拭脚背,一边小声问:“真的……不嫌我洗得不好?”
“才不嫌呢。”小棠笑了笑,“你洗得很好,比我自己洗都舒服。”
林深耳尖红透,偷偷看了眼坐在不远处喝茶的程予欢,后者朝他扬了扬眉,眼神像是在说“乖,继续”。
洗完脚后,小棠被程予欢抱进被窝,林深还在厨房里整理水盆,忽然感到背后被人从后头抱住。
“你干嘛——”他吓了一跳,手里的抹布差点掉了。
“想抱你。”程予欢贴在他耳侧轻声说,“你今天怪可怜的。”
“我才不可怜……”林深嘴硬,身体却一动不动,像是被定住了。
“哦?”程予欢拖长声音,“你今天在家这么听话,不仅吃了剩饭,还特地泡了茶、削了水果,做了家务,连我鞋都给收了?”
林深顿时涨红了脸,小声道:“你、你不是让我吃剩饭嘛……”
“那你表现得很好。”程予欢转到他面前,捏捏他的脸,“我很满意。”
林深躲开她的手,嘴里嘟囔:“你对谁都这么说话的吗?”
“当然不是。”程予欢歪头,“只对你,谁让我喜欢你这种软乎乎的样子。”
“我、我才不软……”
“哎,那你昨晚哭的时候是怎么回事?我可是听见你鼻音都快变成猫叫了。”
“你骗人!”林深羞得耳朵都红了,扑上来就要捂她嘴,被程予欢轻巧一绕,反手抱进怀里。
“我没骗你啊。”她轻声说,“你什么时候能学着把不安都说出来啊,不用老藏着掖着,憋坏自己。”
林深在她怀里轻轻点头,没吭声。
屋外传来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夜己深。烛光晃动中,两人安安静静地靠在一起,仿佛金陵这座动荡中的城池,因他们片刻的宁静而生出一点人间烟火。
“对了。”程予欢忽然说,“那个小棠啊……我打算等过几天给她找个女塾,她还想学东西呢。”
“嗯。”林深点头,“我可以给她补习。”
“你现在教私塾教得还开心吗?”她问。
林深沉思了一下,轻声说:“比朝堂舒服。”
“那就好。”程予欢把头靠在他肩上,“金陵挺大的,也许我们就能这样……一首过下去。”
林深默默牵住了她的手,回握得紧紧的。
“你今天……真的太偏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