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风裹着紫藤花香钻进沈家议事厅时,檐角铜铃正叮咚作响。这座城中城似的宅邸今日格外热闹,十二盏鎏金麒麟烛台将前堂照得透亮。
紫檀木圆桌边己坐了七八道身影——除了先到的萧砚之、钱鹤年、苏明川、陆明远,又陆续来了几位:穿玄色短打的铁壁赵家赵承业,臂弯搭着柄乌鞘铁尺,指节上还沾着新打的铁屑;抱琴而来的玉衡镖局周玉衡,月白缎子旗袍上绣着缠枝牡丹,腕间却绕着圈细若游丝的钢丝;最末进来的是位穿月白襦裙的少女,发间斜插一支珍珠步摇,身后跟着个捧青瓷茶盘的小丫鬟,正是山月钱庄的二小姐钱清歌。
“镇北萧家的车驾到了!”
门房的高喊被穿堂风揉碎。众人抬眼望去,便见玄色劲装的萧砚之掀帘而入,腰间令牌撞在青玉坠子上,发出沉闷的响。这位萧家当代家主生得浓眉阔目,左眉骨一道刀疤从额角斜贯至下颌,正是当年单骑闯漠北十八寨留下的印记。
萧砚之扫了眼满座,大步走到沈达下首的位置,重重一抱拳:“沈兄,萧某来迟半柱香,该罚酒三杯。”
“萧二哥这话说得——”沈达笑着摆手,他身着月白暗纹锦袍,袖口用金线绣着缠枝莲,端的是世家公子的温润,偏眼底藏着三分锐光,“上月你替我挡了郜国商队的麻烦,这三杯酒,该我敬你才是。”说着便要举杯,斜刺里却伸来一只戴翡翠扳指的手,拦住他手腕。
“沈家主好算计。”说话的是万丰钱庄的钱鹤年,六十来岁年纪,发鬓皆白却精神矍铄,腕间一串伽楠念珠油光水滑,“西戎人要的是盐引,萧家截了他们的马队,倒让我们钱庄少赚了三成过路费。萧二哥这顿酒,怕不是要算在我头上?”话音未落,抱琴的周玉衡轻笑一声:“钱老哥这账算得精,可上个月我镖局押的二十车珍贵的药材,在青石峡被劫了——那才是真金白银喂了狼。”
厅中顿时响起低笑。萧砚之扯了扯嘴角:“周老弟的玉衡镖局,向来是‘镖在人在’,怎会被劫?”周玉衡指尖拨了拨钢丝,发出细碎的响:“劫镖的不是寻常马匪。我在尸体上发现箭簇,粹有剧毒。”她抬眼扫过众人,“更要紧的是,那批药材里有给沈家药庐的百年野山参,是价值不菲的。”
沈达放下茶盏的动作顿了顿。他望向角落里垂首拨弄算盘的陆明远:“明远兄的书船上月折了两艘,可是载了什么要紧东西?”
陆明远推了推玳瑁眼镜,书卷气里透出几分冷硬:“两箱《武备要略》孤本,还有给圣上的寿礼清单。若真落到贼人手里……”他没说完,钱清歌忽然插话:“我山月钱庄的金库也被撬了。昨夜子时,三个蒙面人用西戎人的弯刀劈开了门闩,卷走了三万两现银。”
烛火噼啪一声,炸出几点火星。沈达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自己交叠的双手上:“今日请大家来,是为山都商路的事——更确切地说,是为上个月十五,沈家联合苏家、萧家押送的商队遇袭之事。”他伸手虚点,案上的羊皮地图被烛光照得发亮,“那支商队从竹海出发,运了三车川穹、两箱水绣、五箱盐引,还有二十株百年野山参。队伍出了雁门关,行至青石峡时,遭遇伏击。”
“伏击的人有多少?”赵承业粗声粗气地问,铁尺在桌上磕出闷响。
“只有两人。”沈达调出袖中一卷染血的密报,“带头的是个戴首面具的杀手,手持玄铁刺,刺下死了七个护卫。我们的人追出十里,只吃了一肚子灰——”他低头沉思
“杀手?”萧砚之猛地站起,令牌撞在桌角发出脆响,“区区两人,怎敢对我们山都的商队下手!”
“或许他们是高手,但事情还有蹊跷。”苏明川捏着药囊的手紧了紧,“我检查过伤亡的护卫,伤口有黑火药的灼痕——听闻皇都千机坊最新火器配方被人高价买走,没想到这么快就被用上了。”他掀开药囊,取出几枚焦黑的弹片,“这是我从现场捡的,连外壳都是用贵重材料制作的,更别提里面精密的设计。”
钱鹤年的念珠突然断了线,檀木珠子滚了满地。他蹲下身捡,声音发闷:“我钱庄的盐引也在那批货里。盐引要是丢了,若有郜国人自造盐,山都的盐价得跌三成——百姓买不起盐,要闹的。”
“闹什么闹?”钱清歌忽然轻笑,珍珠步摇在鬓边晃出碎光,“盐价跌了,我手下钱庄正好放印子钱;药材被劫了,我可以让江南的分号调货;书船沉了……”她歪头看向陆明远,“大叔不是刚得了批回光引?正好补上。”
陆明远的脸腾地红了:“钱二小姐这是要把天捅个窟窿!”
“清歌!”沈达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的纵容,“你当商路是儿戏?”他转向众人,“各位,这商队不只是沈家的生意,更是山都的血脉。川穹是药庐的命,盐引是百姓的命,书船是文脉的命——断了一条,山都便少了一分生气,这福来号一案更是骇人听闻。”
他站起身,广袖扫过案上的蚀骨门铜令,“我提议,由沈家牵头,成立‘山都商盟’。钱庄出银钱,铁匠铺铸新械,镖局护商路,情报楼探消息,书局印商路图册。每笔利润分三成:一成补损失,一成做公积,一成散给参与商盟的各户。”
“沈家主这算盘,打得比我还精。”钱鹤年捡完珠子,慢悠悠站起来,“可蚀骨门和郜国人要是再来劫杀呢?商盟的护卫够不够?”
“赵家的玄铁重弩,能破郜国人的重甲。”赵承业拍了拍铁尺,“我带二十个铸匠,十日就能造出五十柄,不过眼下郜国与离国并非明面上的敌对……”
“玉衡镖局的‘梅花阵’,专破马匪。”周玉衡拨了拨钢丝,“我可以把阵图传给商盟所有护卫。”
“萧家的马队在雁门关有暗桩。”萧砚之摸了摸头发,“蚀骨门的动向,我三天内必能探到。”
“苏家的药粉,能解黑火药的毒。”苏明川举起药囊,“每支护卫队配两副。”
“山月钱庄的暗卫,能混进郜国边境偷情报。”钱清歌转着步摇,“我让最会易容的阿九去。”
烛火在众人眼中明明灭灭。沈达望着满座点头的身影,忽然想起二十年前他刚接手沈家家主时的情形——那时议事厅里,各家主见面连话都不愿多说,如今却为了共同的利益争得面红耳赤。他端起酒盏,琥珀色的酒液映着烛光:“各位,这杯酒,敬山都的烟火,敬咱们能坐在一起谈生意的日子。”
“好!”萧砚之第一个举杯,酒气混着紫藤香在厅中散开,“沈家主这杯酒,我萧某干了!”
沈达的话音刚落,钱清歌忽然用茶盏轻叩桌面,发出清脆的“笃笃”声:“沈叔叔这话说得好听,可商盟要是真成了,各家出人出钱出力,最后好处怎么分?总不能学从前——”她眼珠一转,瞥了眼钱鹤年,“学钱庄当年分账,为半吊钱吵得兄弟反目。”
厅中气氛微妙一滞。钱鹤年的老脸涨得通红,刚要发作,却被沈达抬手止住。沈达望着钱清歌,眼底浮起赞许:“二小姐说得对。所以联盟的第一条规矩,便是‘账目公开,按劳取酬’。”
他示意身后的管家捧上个檀木匣,打开后露出厚一叠账本,“这是我让账房先生连夜整理的:商队遇袭前一月的流水、各家的货损清单、西戎人可能的目标清单……”他抽出最上面一本,封皮上“山都商路损益录”几个字墨迹未干,“往后每笔进项支出,都记在这上头,每月十五,各家派管事来核对。”
“好个‘账目公开’。”萧砚之抚掌大笑,“沈家主这是把刀把子攥在自己手里了。”他摸出腰间虎符往桌上一搁,“我萧家的马队,从此只听商盟调遣;但要是有人敢动商盟的货,我这能调雁门关的三千骑兵,还有镇北军现有的二万人。”
“萧二哥这话说得痛快!”赵承业把铁尺往桌上一磕,震得茶盏嗡嗡作响,“我铁壁赵家的玄铁坊,从今日起只给商盟铸兵器。要是西戎人敢来劫镖,我就用新铸的连弩,把他们的马腿射成筛子!”他忽然压低声音,冲沈达挤了挤眼,“不过沈家主得答应我,商盟的货要是路过我赵家矿场,得优先买两车精铁——我那矿场积压的货,可等钱用呢。”
苏明川扶了扶鼻梁上的圆框眼镜,指尖轻轻叩了叩药囊:“我这边的规矩更简单:商盟的人,受伤了找我治,分文不取;但要是我派的随队大夫被劫杀,商盟得赔我三株百年老参。”他忽然想起什么,从药囊里摸出个小瓷瓶,“这是新制的避瘴丹,防着娆疆那边炼的瘴气,每位护卫分一颗。”
周玉衡抚着怀中的琵琶,弦上还留着体温:“我玉衡镖局的‘梅花阵’,向来只传嫡系。但商盟的护卫若是愿意学,我把前三层的阵图刻在竹简上,每人发一份。”她忽然抬眼看向钱清歌,“不过二小姐要是想学,我倒可以单独教你——你那手‘蝴蝶穿花’的步法,用来破阵倒是妙。”
钱清歌的耳尖微微发红,却梗着脖子道:“谁要跟你学?我山月楼的暗卫早就会破阵了!”她话音未落,窗外忽然传来“扑棱”一声,一只灰羽鸽子撞在窗纸上,扑腾着掉在地上。
沈达眼疾手快接住鸽子,从它腿上解下个竹管,抽出密信展开。众人的目光立刻聚过来,只见信上只有八个血字:“商盟将立,肃清山都。”
“暗处的人,比我们想的来得更快。”萧砚之的虎符在掌心握得发白,“我那在漠北的眼线说,他上个月杀了二十个未知门派的头目,暗处的人早就在找他的麻烦。”
“怕什么?”钱鹤年把念珠往桌上一扔,“我们有沈家主统筹,萧家的骑兵、赵家的铁弩、周家的阵法、苏家的药粉——”他扫了眼钱清歌,“还有山月的暗卫,还怕区区一个蚀骨门?”
“钱老哥说得对。”沈达将密信重新收好,目光扫过满座,“但小心驶得万年船。从明日起,商盟分三步走:第一步,赵家玄铁坊三天内造出五十柄连弩,分给各商队;第二步,玉衡镖局把‘梅花阵’图传给所有护卫,萧家负责训练马队的配合;第三步,苏家调配避瘴丹,暗卫潜入边境营地探听郜国匪帮的动向。”
他顿了顿,声音放得更轻:“最要紧的是——”他指了指桌上的铜令牌,“这东西,谁也不许外传。那群贼人要是知道我们连他的令牌都拿到了,怕是要狗急跳墙。”
厅中陷入短暂的寂静。檐角铜铃被风撞响,清脆的声音里,钱清歌忽然开口:“沈叔叔,我有个主意。”她从袖中摸出个巴掌大的机关匣,打开后露出三枚铜钱大小的铃铛,“这是我仿着郜国人的传讯铃做的。商盟的每支商队都带一枚,要是遇袭,摇三下;要是需要支援,摇五下。我在青蚨的分号里安排了专人听铃,哪里有动静,半个时辰就能传到沈家。”她歪头一笑,“这样就算郜国人截了商队的信鸽,也截不了我的铃铛。”
沈达的眼睛亮了:“好!二小姐这主意,比我的账本还妙。”他转头看向管家,“去账房支二十两银子,赏给二小姐。”
“沈叔叔真小气!”钱清歌吐了吐舌头,却把机关匣推到他面前,“这铃铛送你了,算是我入股商盟的见面礼。”
烛火在众人眼中跳动。萧砚之率先举杯:“沈家主,各位,这杯酒,我敬山都商盟——敬它能让咱们的子孙后代,不用再看见商队被劫、百姓遭殃的日子!”
“干!”众人纷纷举杯,酒液相碰的脆响里,钱鹤年的念珠不知何时又串好了,苏明川的药囊飘出淡淡药香,周玉衡的琵琶弦上还留着体温,赵承业的铁尺在烛火下泛着冷光。而那只撞窗的灰羽鸽子,此刻正安静地卧在沈达手边,脚上的竹管里,还装着半封未写完的信——信上的墨迹未干,写着:“蚀骨门全门来犯……”
窗外的紫藤花仍在簌簌飘落,却己掩不住议事厅里蒸腾的热气。沈达望着满座发亮的眼睛,忽然想起二十年前那个雨夜里,他跪在祠堂前接过沈家家主印信时的情形。那时他以为,所谓“家主”,不过是守着祖宗的基业;如今他才明白,真正的“家主”,是要把千万人的烟火,都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他端起酒盏,对着众人深深一揖:“各位,山都商盟的路,才刚刚开始。”沈达的话音未落,窗外忽然掠过一阵阴寒的风。檐角铜铃本应被春风拂得清脆,此刻却像被人掐住了喉咙,只发出嘶哑的嗡鸣。众人下意识裹紧衣襟,却见沈达将酒盏轻轻搁在案上,青瓷与檀木相碰的脆响里,他的声音突然沉了下来:“诸位,方才说的商盟,是护着山都的烟火。可今夜,我要说的,是山都的‘鬼火’。”
厅中霎时静得能听见烛芯爆响。钱清歌的珍珠步摇不再摇晃,周玉衡的琵琶弦凝着霜,连钱鹤年捏着念珠的手都泛了白。
“三日前,城南卖浆糊的王二被发现在巷尾。他浑身上下没半道伤痕,可胸口的血全干了——不是流干的,是被抽干的,连骨髓里的水分都被吸得干干净净。”沈达从袖中抽出一张染血的帕子,摊开在案上,“昨夜,西市药铺的学徒阿福也没了。他死在药柜后,手里还攥着半块人参——那参是他刚给赵家二公子煎药用的。”
“血被抽干?”赵承业猛拍桌子,铁尺震得茶盏跳起来,“莫不是邪修?十年前苍山那伙吸人精血的老怪物,不是被正道盟剿了吗?”
“不像普通邪修。”苏明川摘下眼镜,用丝帕仔细擦拭,“王二的伤口呈螺旋状,像是被某种带倒刺的利器刺入后旋转抽血;阿福的指甲缝里嵌着黑泥,我验过,泥里有腐骨草的碎末——那是炼‘血魂丹’的主药。”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血魂丹能助人突破瓶颈,可代价是……”他没说完,钱清歌己捂住嘴,月白裙角被攥出褶皱。
“更蹊跷的是,这两起命案现场都有焦痕,而这样的命案,其实还有很多,为了避免引起恐慌,我压了下来……”沈达又抽出一张纸,上面画着歪歪扭扭的符号,“像某种阵法,我用玄铁钉钉住过痕迹,可第二日钉子全锈了,符号也淡得只剩影子。”他抬眼看向萧砚之,“萧家的暗桩在城外乱葬岗发现了第三具尸体——是个走镖的,身上带着你们萧家给商盟的玄铁令牌。”
萧砚之的玉佩“当啷”坠地。他弯腰去捡时,沈达注意到他后颈渗出的冷汗:“这令牌是商盟成立后才发的,能接触到的只有各家家主和贴身护卫。”他转向钱鹤年,“钱庄的账房先生昨晚值夜,说他听见后院有动静,等他提灯去看,只看见地上有一滩血,形状像朵……”他顿了顿,“像朵五瓣黑莲。”
“五瓣黑莲!”周玉衡突然站起,琵琶“啪”地摔在地上,“十年前我押送一批古籍去苗疆,见过这种标记!当时护送的道士说,这是‘血煞门’的镇派图腾——他们专吸修士精血炼‘血河大阵’,说是要复活什么……”
“复活血冥王。”苏明川接口,声音发颤,“我曾在《禁术残卷》里读过。血煞门当年被正道围剿时,门主用万人血祭布下血河大阵,说自己死后会以魔尊之姿重生。若他们卷土重来……”
他没说下去,可众人己想起十年前那场腥风血雨——山都城外七十二村被屠,河水染成赤红,连喝水的牛羊都发了疯。
“所以商队遇袭,不是为了盐引或药材。”沈达的声音像块压舱石,“他们是冲着商盟来的——或者说,冲着我们能聚起来的‘人气’。”他指了指桌上的令牌,“郜国要的是商路,血煞门要的是人气。这两样,都是山都的命门。”
钱清歌突然开口:“可他们为何选现在动手?商盟刚成立,咱们还没成气候。”她转动着腕间的翡翠镯子,那是她娘临终前给的,“除非……”她猛地抬头,“除非有人给他们通风报信!”
厅中气氛骤紧。赵承业的铁尺指向钱鹤年:“钱老哥的钱庄管着全山都七成银钱流动,若有内鬼——”
“放屁!”钱鹤年拍案而起,念珠砸在桌上,“我钱庄的人,哪个不是跟我吃了三十年苦?上个月我还亲手宰了偷银的账房!”
“钱老哥莫急。”沈达抬手止住他,目光扫过众人,“内鬼不内鬼,暂且不论。但有一点可以确定——蚀骨门选在商盟成立时动手,就是要挫我们的锐气——血煞门与蚀骨门的关系……”他站起身,广袖带起一阵风,吹得烛火明明灭灭,“可他们不知道,山都的烟火,从来不是靠某个人守的。”
他指向窗外渐亮的天色:“赵家的玄铁坊,今夜就开工铸‘锁魂钉’,专破邪修护体罡气;玉衡镖局的‘梅花阵’,从明日起教给商队护卫,阵眼用苏家的避瘴丹做引;萧家的马队,分一半去城外巡查,另一半留在城里护着各府宅院;山月楼的暗卫,重点盯紧药铺、镖局和钱庄——尤其是钱庄,钱老哥多担待,你那后院的井,我让赵家的铸匠今晚就封死。”
他忽然笑了,那笑里带着几分少年时的狡黠:“至于血煞门的阵法……”他摸出那枚染血的令牌,“苏兄不是说黑火药能破邪术么?我让人把令牌熔了,掺进火药里,做成‘破煞雷’。”他转头看向钱清歌,“二小姐的传讯铃,从今日起分给每支巡逻队——遇邪修,摇九下。”
烛火“轰”地窜高,将众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像群起而攻之的猛士。钱鹤年抹了把脸,捡起地上的念珠:“沈家主说得对。我钱庄出三万两,买玄铁铸锁魂钉;再出五千两,悬赏血煞门余孽的人头。”
“我铁壁赵家捐五千斤精铁。”赵承业把铁尺往桌上一磕,“锁魂钉的模子,我今晚就画出来。”
“玉衡镖局把‘梅花阵’图刻成竹简,明日分发。”周玉衡弯腰拾起琵琶,弦上还留着她的体温,“若有护卫受伤,我亲自去治——分文不取。”
“苏家药庐开三天夜工,赶制避瘴丹和止血散。”苏明川将药囊推到案中央,“每支商队,配两副。”
钱清歌咬了咬唇,从袖中摸出个锦盒:“这是我阿娘留下的‘九鸾铃’,能传百里音讯。商盟的人,每人发一枚。”她将锦盒推给沈达,“沈叔叔,这次换我信你。”
沈达接过锦盒,指腹擦过盒盖上的九只凤凰。他望着满座发亮的眼睛,忽然想起二十年前的春夜——那时他还是个躲在祠堂后偷看家主议事的小少爷,只觉得那些大人物的争吵像打雷。如今他站在这里,才明白所谓“主理人”,不是坐在最高处发号施令,而是站在最前面,替身后的人挡住风雨。
“诸位。”他将锦盒收进袖中,声音沉稳如钟,“从今夜起,山都的灯火,由我们共同守着。”他举杯,琥珀色的酒液映着渐亮的天光,“这杯酒,敬山都的烟火,敬咱们能拧成一股绳的日子。”
“干!”众人纷纷举杯,酒盏相碰的脆响里,檐角铜铃终于挣脱了阴寒的风,重新叮咚作响。窗外的紫藤花在晨风中轻颤,像是在应和新生的希望。而那三张染血的帕子、半块碎裂的令牌、还有那枚刻着九鸾的锦盒,正静静躺在案上,见证着山都世家们从守护商路,到共御邪祟的又一次蜕变。
“干!”众人纷纷再举杯,连檐角的铜铃都跟着轻颤。像是给这场关于利益的博弈,添了几分回响的注脚。而那枚染血的狼首令牌,正静静躺在羊皮地图上,见证着山都世家们从各自为战,到攥指成拳的转折。
“好,很好,看来各位己经达成一致了!”一名身形高大的壮汉拍手叫好。
“孟堂主,你不是今日有事不能到场吗?”沈达正想起身相迎。
“本来是如此,可是,他们似乎己经没法再拖了……你说对吧萧大人!”